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上(287)
楚怀存停顿了一下,还是帮季瑛解释了一下:
“季瑛这个人,梁公子没必要以敌人看待。”
小梁探花毕竟刚刚开始接触楚相的势力网,闻言还有点茫然,试探地问:
“那季大人难道、难道其实是楚相的盟友?”
楚怀存轻轻地叹了口气,梁客春“不是敌人就是朋友”的思路确实有点清奇,但他也确实无法将季瑛视为可以分享秘密的盟友。他们前一段时间的别扭就是因为无法改变的阵营被划定的。
有时候楚相觉得,自己遇到季瑛,显得不那么理智。
他太相信自己的直觉了,季瑛这个人用理性来考虑,绝对不能靠近,只适合远离,做互相想出杀招的仇人。严格来说,季瑛是皇帝所指派,借以刺探情报的可能性非常大,此前的一切,都有可能是逢场作戏,就像他自己在破败的园林中所承认的。
如果这是一个阴谋,自己也已经一脚踩进去了。
楚怀存意识到自己这么想的时候,甚至算得上平静。他想,那就慢慢地观察,纵容得也别那么明显,自己总能看到他那颗心是个什么模样的。
而每到季瑛需要这样想时,他便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立场不同,终究只是个被隔绝在外的外人。
——好在他已经别无所求。
季瑛笑了笑:“既然楚相有事,我便不打扰了。记住答应好的封口费,我明天再和楚相见面。”
“等等,”楚怀存忽然想起来,便叫住他,“明天的狩猎,季大人有趁手的武器么?我昨天挑了一把弓,大概比较适合你,上面没有记号,也看不出是从我这儿拿来的。”
季瑛的身体情况不好,若是再用宫中发下来标准的弓箭,怕是确实只能出丑。
“我本来也射不中什么,”季瑛飞快地看了楚怀存一眼,但显然压抑不住自己的开心,“但楚相第一次送我礼物,我当然是非要不可,这算不算……”
他似乎小声地说了“定情信物”四个字,但听不太清。
楚怀存于是让管事带他去库房里把弓取走。
他自己则走到了书房。和前几日的书房相比,此时此刻,所有写着乱七八糟外族文件的稿件都被收拾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从藏书楼中取下来的一叠叠记史。梁客春在某个下雨的春夜翻译出了文稿上的内容,花了很多功夫,但其实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文稿用异族的文字加密:“申月初六,子时三更,帝密诏传唤内臣,夜授机要。”
难道就是这样一句话招惹来杀身之祸?
这句话经过十余年,终于重见天日,带着一股奇异的腐朽气息。梁客春立刻去查阅前朝的史书,却一无所获,或许不对,字条上没有年份,未必是老师死去的那年;字条上也没有写是哪位内臣,是什么机要。但每一个字都沉如黑铁,压得人心中发紧。
楚怀存走进书房,方先生也在。
梁客春一听到脚步声,就站起来,举着一本记史,对楚怀存颤抖着声音说:
“楚相,我想我找到是什么时候的记录了。这本书少了一页。是撕下来了原本的那张纸,又细心地取了张新纸贴回去,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掩盖得很妥帖。但我一页一页摸过去,按着纸张看。楚相,你瞧——”
第140章 惜春令
楚怀存从梁客春手中接过那一本记史。仔细看去, 果然其中一页是被细致地用胶粘上的,纸张被撕下的痕迹整整齐齐,又用透明的糨糊恰到好处地弥合上,简直没留下一点破绽。
上面的内容更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那天像是无数日子中最平常的一个, 以至于史官想不出有什么能书写的, 只记下了几只从京城上空倒着飞过的鸟。
鸟倒飞过城墙, 是不详之兆,没错,当时的京城笼罩在一片阴霾般的不详中。
“嘉定二十三年,”
楚怀存轻声念出记史上的年份, “若我没记错,先帝便是在这一年驾崩的。此后就改定年号为天元, 传位给当今陛下了。至于日子——”
“申月初九,帝崩于永乐殿,”
梁客春对史书上记载的事如数家珍, 他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但史书记载, 喏,楚相, 你看下一页的记载,先帝在初七就失去了行动能力,连话也无法令人听懂。初六, 这样看,自然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一身青色的衣袍在没日没夜的工作下也没来的收拾,周围更是乱糟糟的,但此时此刻, 神情中却因为接近真相而有一种令人战栗的力量,他在这样的工作中感受极大的痛苦和疲惫的同时,也感到了极大的欢愉。
楚怀存却轻轻叹了口气,那双眼睛像永远被冰雪覆盖的雪原,
“梁公子,你说的是什么机会呢?”
梁客春几乎将“传位圣旨”这几个字脱口而出,声音激动到接近哽噎。
“先帝病危,他明知自己就要死了,又秘密地寻了最信任的重臣,总不能是托孤——那时候先帝已年逾古稀,当今陛下也年近不惑,没有人还等得起。那就是立储了。当年真正的诏书,上面写的不是现在坐在上面那位。老师他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
楚怀存伸手,梁客春茫然地低了低视线,看着记史中那张被人李代桃僵粘上去的纸页。
“梁公子,这是什么人的字迹,你认得吧。”
“是……”梁客春的眼睛死死地黏在上面,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问,“太史官魏珙。是老师的字。”
“我不是说你想的不对,”
楚相雪白的衣袖轻轻拂过,记史的书页便悄然合上,“只是,这样的猜测不仅要保密,而且还要解决很多可疑之处。假如魏珙知道今上得位不正,梁公子认为先生会篡改记史,秘而不宣,还是宁鸣而死,昭告天下?”
“他会以身为钟鼓,使天下知之,”
梁客春喃喃道,眼中闪烁了一点晦涩的疑虑,“对啊,当时老师和我讲学时,始终忧虑要不要说出什么。假如他知道诏书是假的,一定不会犹豫。”
但事实却是,记史并不是被别人修改,而是出自魏珙本人的手笔。
“况且,当年的夺嫡发展到那一步,近乎毫无悬念。”
先帝驾崩时,楚怀存还在京城,他记得清楚,
“先帝膝下子嗣稀少,当今陛下甫一落地便被立了储,后来形势几变,先帝却也没有表露过让旁人继位的打算。临终之前,实在没有改立的必要。何况,立什么人呢?平王,还是纵情花酒的那几位?”
先帝驾崩后,未曾有人质疑当今陛下得位不正,可见时局之稳固。
梁客春的神色凝重起来,朝楚怀存郑重其事地揖了揖:“楚相说的是,如今看来,此事仍有许多疑点,是我过于心急,思虑不周了。”
楚怀存的神色略略温和了些,他再一次道:“我不是说你想的不对,梁公子。此事不仅牵扯进魏珙先生,其中的内臣也与一夕之间消失的蔺氏相关,若要排除与当今陛下登基之事的关联,实在不合情理。只是还需慎重考量。”
梁客春和他一样,都是半个灵魂留在过去的人。楚怀存想,他无比理解对方的心绪,恨不得当场就揭露所发生的一切,将所有的罪人绑上刑场。
但过去并不能轻易被翻开,他们所能做到的只是离真相近一些。
再近一些。
*
隔日便是一年一度的春祭。说是春祭,春天已经过去了大半,田间地头的种子已经发了芽,夏天浓密厚重的绿茵也初具雏形。
丹山是京郊最高的山,在国土之内也数一数二。丹山脚下,已经划分出一块土地,要让九五至尊也来体验一番耕作之乐。
陛下的轿子在万众簇拥下缓缓移动,穹顶仿佛一小块漂浮的金黄色的云。
等到了场地,文武百官早已经在此恭候。陛下这才扶着内侍的手,缓缓挪下万金之躯。他的头发如今只能在白中找黑,比起先帝,他衰老的速度简直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