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上(114)
“派人请大主教过来一趟。”
他最终这样说,头上的冠冕闪闪发亮,稳定非常。
所以就是现在。
教会陛下再一次谨慎地、毫无遗漏地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继承人。埃德温身上挑不出什么毛病,这个年轻人有着最无懈可击的能力,或许他生来就注定成为一个非凡的领导者。当他抽取塔罗牌时,神分配给他的牌面不是教皇,而是皇帝。
他灰色的双眸简直不像是人世间存在的任何材料所打造的。
在他处理教会事务时,这双眼睛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在他面前虔诚地低下驯顺的头颅,甚至还要敬畏地轻声夸赞他的虔诚;而埃德温能够让这双眼睛显得如此冷漠,无机质的瞳孔几乎不会转动。
这是教皇见过最好的伪装。
他的敌人会说深灰色的浓雾下掩藏着无数把刀刃,全部都淌着淋漓的鲜血,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会使人感到不寒而栗。教皇很高兴自己不曾直接与这种眼神对视,因为他对自己的勇气缺乏信心。
在教皇的目光下,埃德温只是安静地站立着。
至高无上的老人悄无声息地让叹息声从自己的唇边漏过,因为他意识到就算是此时此刻,眼前的年轻人都不曾露出破绽。他最终还是选择表露自己的友好态度:
“埃德温,我的孩子,请到我身边来。”
这并不是他最属意的继承人,不过其他人选都在和主教的竞争中败下阵来,教皇知道他并不是能做选择的人。
埃德温缄默地走近,但依旧保持着符合礼仪的距离。
这个世界上真有能够接近他的存在吗?
空气几乎凝滞住了,这次谈话决定得仓促,似乎不合时宜。教皇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何必专门进行提醒呢,主教是他所见过最聪明的人,他只是一个不讨喜的老人,所说的话并无创见,可以预料。
“我想你已经听说了关于恶魔的事,”老人咳嗽着说,他近来身体越来越不如意。
“当然,我知道这不是你的过错,可能是意外,或者陷害。我的孩子,我想你无需担心此事,光明神自会做出决断。”
说到这里几乎就够了。
教皇在想是否应该就此打住,随后他就能要求侍奉他的神官为他捧上白毛巾和止咳的糖浆,总是咳嗽损伤了他的心力。但在这一次抬头看向埃德温时,老人萎缩的头颅忽然直愣愣地停下了动作。
这是他唯一一次见到埃德温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不是痛苦,不是仇恨,而是迷茫。他的迷茫像是雾一样轻,很快地从他的眼中掠过,除非像教皇那样饱览过无数人情绪的老人,否则不足以捕获这种情绪。
怎么可能——
老人无法掩饰他的震惊。
埃德温留意到了他的震惊,当然也清楚自己唯一一次情绪的疏漏被老人所窥探。他知道教皇已经有所怀疑,所以才来找他谈话,所以他轻声地、言简意赅地说:
“那就是我的过错。”
一瞬间,室内安静得可怕。
就算是是针掉落在地上,声音也将清晰可辨。教皇还没有从震惊的余韵中脱离出来,老人喃喃地说:
“天呐,神啊,神啊……”
随后,他忽然绷紧了面孔,那双已经沉溺在衰老和日复一日中的眼睛重新亮起来,发出可怖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埃德温,说道:
“你清楚你要做些什么。”
埃德温没有说话。不,他想要压倒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气势,但主教陌生而锋利的目光还是让他败下阵来。他知道他完全没有看透主教,而埃德温对他的了解已经足以将他制作成昆虫学家的标本。
于是,教皇一下子放软了语气: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当然,舆论大部分偏向你,再加上恶魔并非捕获在你的房间。但是你明白,安其罗那件事情之后,只有傻子才会和魔鬼扯上关系,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为了教廷的门面,我相信你知道什么决定是正确的。”
老人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能够使用的知识,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他也曾经历几次惊险刺激的场面,啊,牺牲,永恒的牺牲——
“若你需要,”教皇压低声音,“我这里有解除契约的秘术。”
他的声音渐渐化为虚无,因为埃德温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可悲的存在,或者一截行将腐朽的木头。
主教垂下眼睛,他看着自己胸前银质的纽扣,纽扣上雕饰着玫瑰花的纹样:
“我已经知道了。”
这是一个保存了很久的秘密。从订立契约的那一天开始,埃德温就命令自己的人去探访解除契约的方法。这是禁咒,但恰好他们遇到了一个活了数千年的精灵,于是第二个星期这个咒语就出现在了埃德温的桌子上。
他自己都没有想过会这么快。
但更快的是他改变的心意。他那时还没有动心,却已经下意识想要让恶魔留在身边。
教皇终于松了一口气。
埃德温看上去游刃有余,果然,他这把老骨头还是不该管这些闲事。主教完全能够从这起最后的事件中抽身而去,就连恶魔也并没有将他招供出来——当然,就算恶魔说了些什么也无所谓,他本来就是邪恶卑贱的存在。
教会刚刚在和王室的竞争中取得了胜利,胜利是需要时间来填满的,埃德温这段时间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教廷只剩下一个教皇的备选。
他会知道该怎么做选择。
疲惫一阵阵涌上教皇的肩头,老人被无法抵挡的倦怠感击碎了。他允许埃德温离开,年轻的主教脚步轻捷而坚定,最后那一眼是深灰色的,深灰色足以掩盖所有东西。
埃德温推开门,走了出来。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回去。回到他的房间。房间冰冷而安静,像是他生命中大部分时候看到的房间的样子。
四下无人,教皇的门前静悄悄的,他们的谈话是秘密的,所以没有人被允许靠近。
主教抬起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但是动作让他很熟悉。此时阳光正好,明媚耀眼的光芒铺在地上,像是金子,所有的情绪都在阳光下无处躲藏。
指尖传来柔软潮湿的触感。
埃德温碰到了自己的眼睛,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大概是因为阳光太刺激了。所有的泪水没有来得及流出眼眶,就被他的指尖接纳,湿漉漉的痕迹。
这不算是彻底的流泪。他不是在哭。
他……
他想到恶魔从后面覆盖住他的眼睛,而他眼中湿漉漉的海雾曾经弄湿了塔尔的手。塔尔勾起嘴角告诉他,你在哭,你需要一个拥抱。这些想法让他感到惶恐,他还没来得及做决定,任何决定,却像是已经做了决定。
而他终究要做下决定。
第64章 最后期限
晨祷结束后, 埃德温独自走回白塔上的房间。
他的脚步很轻,就好像害怕惊动什么,主教一级级数着台阶的数量,直到他意识到没有台阶再走, 他站在了那扇门前。
门口的防御法阵并没有撤掉, 或许是因为他花了很多功夫所以撤掉浪费, 或许是因为他现在不能够触碰所有和塔尔有关的东西。
埃德温垂着眼睛, 他安静地关上房间的门,有意避开所有一切——太多能让他想起什么的存在了,塔尔总是坐在书桌边上,双腿悬空;塔尔在床上伸手触碰他, 眼睛明亮如宝石;塔尔藏在衣柜里,后来衣服都有散不掉的玫瑰味。他低下视线, 又看见那块地毯。
有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地毯是他们认识不久时换的,因为房间里恰好有具尸体,而埃德温正在尝试和新室友至少保持良好联系。他们一起挑了颜色, 埃德温觉得颜色太亮了,而塔尔觉得还是有点暗, 但最后恶魔勉强表示了同意。
适应新地毯花了一些时间,适应恶魔留在身边比那还要久。
而失去的代价比它们都高。
埃德温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他点亮了房间的灯, 灯光将所有的一切都映照在眼前,在塔尔来到这里之前,主教一个人住这个房间, 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它显得又大又空旷,犹如空洞的墓床,其中摆满了随葬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