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上(116)
塔尔勉强挂上了一个笑容,充满嘲讽意义:
“救我?”他说,“一个马上就要在火刑架上死去的恶魔。我甚至不认识你。”
圣子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我见过你,在很久以前就见过。”
这是一个小小的赌注。不过,恶魔到处游历了那么多时候和地点,大概记不清楚他所遇见的每一个人,而圣子恰巧名义上在四处游历。诺亚看着沉默下去的恶魔,心中暗喜。
“你说你最后会怎么样?”
果然,他的赌注押对了。
诺亚咬着嘴唇,假装自己也很不安,但是又鼓足了勇气:
“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你,我一定会救你出来,让你活下来的。”
十分完美,他几乎想在心里为自己鼓掌。所有的流程都和他预想中一样,恶魔最开始充满警惕,但自己这番发言在他最糟糕的境遇下一定深入人心。就算恶魔现在暂时没有表现出来,只要再逼一逼,直到最后,就能够高高在上地出场拯救他了。
然后,在最绝望的情况下救赎一个人,再加上他的万人迷光环以及黑暗神此时的状态,攻略成功简直手到擒来。
诺亚算了算时间。他不能待太久,也不能一次性让恶魔放松太久,折磨和镣铐才是通往剧情高潮的道路。很为难的样子,他向恶魔解释了自己能力的不足,承诺下次再来看他,随后重新点起蜡烛。
他将会成为恶魔痛苦中唯一的慰藉。
也将成功把对方的爱意收入囊中。
很快了,他想,然后走出囚室。塔尔再一次被镣铐和圣光死死压制在原地。诺亚要让他明白只有自己的到来象征着拯救,自己的离开就象征着痛苦的被抛弃。
直到圣子的最后一步消失在神明视线之内。神脸上的所有表情悄无声息地消失。
塔克修斯猩红色的眼睛像是已经干涸的血迹,内里是漠然冷淡的,就像是蛇的瞳孔,有一种冷血动物毫不留情的捕猎情态。他知道此时诺亚刚走,还没有人来监视。神明轻松地摘下了锁链,圣光照射在他皮肤上,并不能够对他造成实质上的伤害,就连感觉也几乎没有。
圣子的到来字字句句都是图谋。
诺亚一遍遍强调恶魔的无人拯救,他的演技很好,这些话显得不像台本,反而非常恳切。但圣子的到来却总是起到相反的作用,让塔克修斯回忆起他是神,并非真的是那个千年前的恶魔。
诺亚注视着他这副皮囊,绝对没有把他当作一个低阶恶魔看待。他看中是他背后的神力和命运,每一句话都试着让他感激,还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每次到来的甜头,以便为他最后排练好的大戏出演一个温顺的角色,被救赎,然后疯狂地爱上那个救赎他的人。
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救赎。
诺亚只要继续磨下去,大概再花些时间就能拿下光明神。虽然这个时间比他当初预计时要长的多。所以此时圣子将目光转向自己,放松了防备,并且迫切地希望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就借助手段拿下黑暗神的心。
圣子认为一切进展顺利。
而神轻柔而缓慢地笑了笑。
他静静地等待安排好的戏剧上演,等待那个时机。
他只需要找到一个时机,一个出手时能够带给诺亚最大损失的时机。
*
爱让你的灵魂煎熬,犹如烈火加身。爱让你易受伤害。
距离塔尔走上火刑架还有二十四个小时,埃德温走进教廷的礼拜堂,表现恰如其分,没有人认为他有情绪波动;
距离恶魔的生命被献祭给光明还有十六个小时,王国势力最大的贵族家族继承人亲自来到教廷拜访主教,向新的掌权者献上忠诚、合作与金钱;
还有九个小时,现在埃德温的敌人纷纷失去希望,就算恶魔事件和埃德温扯得上关系,他显然也能够独善其身;
还有六个小时,夜已经深了,房间里还有微弱的光。
晶莹的烛泪从纯白的蜡烛上滚落。
埃德温用匕首划开手臂,匕首莹亮如雪,鲜血蜿蜒而下,落在早已失传的文字上,绽开血色的花。伤口不深,但从内而外开始发烫,灵魂的一部分似乎也撕扯而出,随着鲜血离开他的身体。
主教左手上的匕首哐当一声砸落在地上,他用这只空出来的手按住心脏,心跳清晰而空洞,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容器,空着的杯子,这时他已经感受不到从灵魂深处建立的那道联系,契约曾经将两个生命连接在一起,直到文字被抹去,你不再被宣布对另外一个生命负责。
还有六个小时,也就是半个晚上。恶魔抬起眼睛。囚室永远散发着恒定的光亮,因为圣烛时刻点亮。
光芒让他想起埃德温,但实际上不是这样,是因为他知道连接他和主教的命运之线终于被剪断。
终于。
塔尔的思绪就像是微不可察的叹气,做下这个决定对埃德温来说太晚了。
以他平常的状态,他应该很快会意识到,及时止损才是聪明人的选择。主教知道怎样解除契约,塔尔从他灰色的眼睛中曾或多或少地读出过这点;而圣子同样会给主教提供退路,或许通过教皇,或许别的什么渠道。
他一直在等这个时候。
埃德温有着塔克修斯所见到过的最明亮的灵魂,理应成就伟业。而每一个野心家成功的秘诀,万古不变的真谛,就是牺牲。
他相信埃德温不会选择逃避,他必将直面残酷的选择;他知道埃德温不可能放弃权力,他的傲慢和自矜让他不可能失去所有踏上逃亡之路;他明白埃德温会不安,会犹豫,会痛苦,只是,爱情,这个字眼还是太轻了。
他知道埃德温爱他。
塔克修斯在这样的深夜,终于有了时间回忆他的父亲和母亲。圣女和魔王,旷世的相恋和相伴一生的承诺,他们有过一段甜蜜的、美好的日子,璀璨如黄金,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的爱意前轻而易举地消解。
即使在最后,当他们多生怨怼,试图置彼此于死地之时,他们仍旧相爱。
被圣女亲手锁在瓶中时,塔尔认为自己没有怨恨,她没有做错什么,实际上,当时教廷向她施压,她必须承担风险。如果不这样选择,她最后就不能技高一筹,就无法洗清圣女清白无瑕的声名,当然也不可能在最后成为赢家,将当时最强大的魔物——也就是她恋人的头颅亲手割下,奉献在神的面前。
现在对于埃德温,塔尔也这样想。
面对主教,神知道自己容易纵容。就算埃德温到最后选择了逃避,塔克修斯也会亲手解开枷锁,他向上走的路不应当再受到阻碍了。
主教是一个合格的掌权者,但合格的掌权者不应该怀有弱点。神明在门前回过头去,最后看了看室内的一切。
他当然会难过,但是不应当难过太久。
最后一课的名字是牺牲。
“再见,埃德温。”
圣骑士的包围最后临近之前,黑色头发的恶魔最后用宝石般的双眸看了看室内,轻声这样说,就像是有人在听。
此时此刻,塔尔坐在椅子上,感受着契约从灵魂那里像潮水一般退去,他想起自己并没有同埃德温好好道别,人世间的别离就是这样仓促,被放弃也一样,一切发生的很快,在你并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有意为之,游刃有余,一直到了现在。
只是这一次,神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有一点陌生的情绪。
只有一点,就连他也辨别不出来。这对他是没有经历过的,就算是被亲生母亲放弃那时候也没有,就好像在他被拘束在这里的那几天曾经不切实际地猜想过,会不会有另外一个结局。这种情绪很轻,简直像蝶翅一般轻轻从塔尔的心脏处擦过。
好在它倏忽即逝,恶魔闭上眼睛。
埃德温闭上眼睛。
黑暗对他来说很熟悉。黑暗从四面八方包裹着他。他晚上照旧清点了账册,就仿佛此时仍是一个应该正常办公的时候。
此时夜已经深了,星斗缀上天穹,像是银纽扣那样闪闪发亮。这预示着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距离恶魔在广场上被烧死还有五个小时。
他解下了自己的教袍,银色的十字架,红宝石权杖。他脱下了那双藏有匕首的靴子,掀开帷幕,钻进了被子。被子丝毫不给人温暖的感觉,冰冷又干燥,和他的皮肤摩擦时就像是沙漠中的沙子彼此摩擦,发出嘶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