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上(298)
他做久了傀儡太子,终于沾着点荤腥,自然是欣喜若狂。
宴饮过了几轮,平江王遥遥地冲他举杯,有些口无遮拦地说:“还要祝贺殿下,因祸得福。殿下知道,丹山行宫那一夜,若是真发生不测,我近乎已经去召集兵马——”
“舅舅,”太子想要严厉地斥责他,酒杯一晃,却也醉眼惺忪地盯着酒液看了半响,喃喃道,“是啊,若是楚相没了,摆在孤面前的路,岂非只有那一条。那是……那可是逼宫啊。”
这两个字灼烫无比,差点把他吓得醒了酒。
但他最终还是把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和酒一起咽下了肚子。若是楚怀存死了,他的东宫之位便难保,端王虎视眈眈,陛下近乎不认他这个逆子,唯一的挣扎就是鱼死网破,成王败寇。
这样看来,他倒要感谢那个下毒的人。
这毒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岂非恰恰合乎他的心意?
何况投毒的焦点完全聚焦于他的死对头端王身上。他的这位皇兄如今正因为数不胜数的证据烦闷不已,被楚怀存施加的压力折磨得狼狈不堪。若是定了罪,怕是能再被赶出京城一次。
太子殿下心中如此想,却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似乎这个想法中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但酒劲很快就把一闪而过的异样压下去。眼见得满堂华彩,美酒佳肴,此前和舅舅生出的嫌隙也随之烟消云散,不禁再次叫道:“为孤满上。舅舅啊,你看,孤也能等到今天。”
“殿下是因为楚相活着而庆祝?”
平江王却忽然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他目光平视,和自己的亲侄碰了碰酒杯,倒抛却了那套尊卑有别的虚礼,显得像是交心,“楚相此人——殿下到底该仔细想想。”
酒杯互相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
太子沉默片刻,心中不知为何忽然有些不自在,低声说:“舅舅,不是我拘泥于虚礼,但你要知道,如今孤贵为东宫,也只是仰人鼻息。楚怀存若说东,侄儿怎敢往西?这样的话,我并不愿想,也请舅舅今后不要再提起。楚相总归是向着孤这边的。”
“果然如此吗?”平江王的表情颇有些诡秘之色,他也举杯饮下,“若是楚相并无僭越之意,倒也罢了,但殿下真能确定自己不是楚怀存的敌人,若是他早就想……”
太子本该打断他,可此时却不知为何顿了一下。
“舅舅此话可有何凭据?”
他苍白地为自己的怀疑打了补丁:“我知道你和楚相因军粮案有过龌龊,但那时候确实是你有错在先。若是舅舅空口白牙捏造生事,孤绝不会轻易听信。”
宴会的气氛一瞬间凝滞下来。好在这只是一场家宴,楚怀存不来,太子干脆只请了他最信得过的家族亲戚,所有的谈话都没有泄露的担忧。平江王不着急回答,先用筷子夹了几片牛肉,就着酒细细嚼了咽下,半响才幽幽开口:
“此事,我也不知是否要和殿下交代。但若是不说,又恐楚怀存狼子野心,危害甚大,一时没了主意。”
“舅舅请说。”
太子开口,心知回不了头。
“殿下可知楚相身边信重的那几位……”平江王低声说,“其中有位江湖术士,最是神秘,平日里鲜少见着真容。但我上次去酒市买酒,殿下猜我见到了什么人?”
太子握着酒杯的手晃了晃。
“我见到了那个方先生!”平江王恶狠狠地念出了这个名头,“就是那个骗走我百万两钱财的江湖骗子。我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假。他此时摇身一变,竟成了楚怀存的幕僚。不,殿下,你仔细想想,或许他一直就是楚怀存的人。”
“怎么会,”太子有些茫然地说,“这,这大概只是容貌相近之人。”
“殿下何必如此袒护?”
平江王不容分说,“那确实是我遇见的那个先生。不过辨认的个中细节,此时却不方便和殿下交待,殿下只要知道,楚怀存很早就开始算计我们了。他却还要我因为这件事愧疚不已,摇尾乞怜,这种人,恐怕比端王还要可怕。”
“可是,”太子避开他的目光,重复道,
“楚相此时只能向着我东宫,待我上位——”
他脸色的醉意褪去,满身绫罗绸缎之下,身体却忽然开始发抖。
平江王看了,便知太子的心意已经动摇了七八分。
他叹了口气,道:“殿下,我也唯愿真有这一天。”
*
事件的中心人物楚怀存,此时却在相府的桃林内安静地待着。
此时春日的最后一点残余也尽了,夏日热热烈烈地生长起来,桃林内草木气息浓重,桃叶碧绿,有些枝上已经结了青色的小果。楚怀存的体温虽然总是比正常人低一点,但他的适应能力却十分良好,何况林子里总是适合让人静心的。
他待在这里完全是方先生的要求。
虽然楚怀存坚称自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方先生显然对这个问题保有一点医者的坚持,要求楚相无论如何这几天都不要过于操劳,出去晒晒太阳。如果可以,最好带上季瑛一起晒。
可惜季瑛这些天不适合和他见面。
自从丹山那一夜过去,楚怀存便联系好了刑部的齐大人,伪造了季瑛待在那儿过夜的所有痕迹,甚至包括山上悬崖边倾覆的轿子。这未必能够消除全部的疑心,不过至少能暂时让他不处于事情的焦点。
季瑛却比他想象中下手还要利落。
宫轿的轿夫实际上是他的人,季瑛当时正是这样得知了投毒的消息,这消息隐晦地飘在宫廷的空气中,唯独谨慎地避开了他。但让楚相意外的是,随身两个陛下用来监视的副官中,季瑛也不知凭借什么手段策反了其中一个,对方的口供无疑重若千钧。
另一个则随着倾覆的马车一起“落下”了悬崖。
在那之后,两个人毫不容情地成为了政局上的敌人。这些天,他对季瑛一点也没有客气,以相府为名义的压力一波一波涌过去,而季瑛作为皇帝授意的唯一能与楚怀存分庭抗礼的人,手段也一如既往地狠辣,有时候对楚怀存来说都称得上棘手。
他再一次惊叹于对方的才能。
不过,与此前不同的是,他们对彼此已经没有秘密。
初夏斑驳的日光透过桃林落在楚怀存身上,他一身雪衣,按着腰间的佩剑,停顿了一下,又想起方先生在离去前的劝诫,决定还是收手。鬼迷心窍般,他闭上眼睛就想到季瑛。
刚刚剖白心意,就要各自奔波,分别的片刻都很难捱。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回头向梁客春伸手:
“梁公子,你别管方先生说了什么,把卷宗给我。我就坐在这里看一会,碍不了什么事。”
梁客春比方先生那个固执的老头要好说话多了,闻言只是不怎么意外地“噢”了一声,随后便没什么气节地投了诚,将相府和宫中最新一批调查的结果一五一十地对楚怀存说了一遍。说到端王时,他还翻翻捡捡,把季瑛带过来的消息一并说了。
楚怀存平静地应了一声,让梁客春有机会也把相府的发现汇总了给季瑛捎去。
此时的重点并不在端王,这点楚怀存心知肚明。他叹了口气,在问起东宫之前,却先问起了方先生。方先生最近很少待在相府,反而经常在京城到处转悠,当然,这是有原因的,他自己心知肚明,倒把其他人蒙在鼓里,直到最近才告诉楚相。
“方先生是有大本事的人,”
楚怀存的瞳珠微微一动,似乎看向皇宫的方向。他的声音仍旧冷冽,却仿佛带有安抚之意,“他有把握的事情,错不了;他若是下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师父就是这样的人。”
就在今日早晨,方先生向楚怀存辞行。
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山林草泽,不是宫阙楼阁,不是江湖市井,却是一个世人都退避三舍,提之胆寒之处。这个地方,他们倒有个相熟的人在里头。这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誉为当朝第一君子秦桑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