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上(137)
塔尔曾经短暂地将这个秘密居所作为驻足之处, 不过门上的咒文并非年轻恶魔留下。那些繁缛屈折的法阵实际上是塔克修斯的手笔。
神的力量是牢不可破的。如果问哪个地方是王城最安全隐秘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此处。
然而,这扇门最近有被打开的痕迹。
就算不用魔力去勘探, 对于塔尔来说, 这个事实也清晰得一览无遗。
恶魔在漫长的逃亡旅途中精通了追踪和反追踪的一百个常识, 躲藏在其中的人并没有费神去做什么伪装, 门轴和把手附近的灰尘比之其他地方明显薄了一层。
随着塔克修斯微微施力,门无声地滑开,在细小的震动下,尘埃浮游于空气与阳光之中。
现在黑暗神看上去不是在埃德温面前那副乖巧贴心小恶魔的样子了。
神明如鸦羽般的睫毛将阴翳布在那双猩红色的眼睛中, 红宝石发带束起了黑暗神的头发,千万漆黑发丝此时安静如不动的刀锋, 透露出一股危险和恶意的情绪,压迫感极强地将暗红瞳的视线投向他阔别已久的居所。
在他的注视下,屋中的“不速之客”看起来很想逃跑, 极其尴尬,但是又竭力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理亏。
只不过,他略带一点心虚的眼神还是止不住往背后的里屋飘着。
“……阿德莱德, ”
神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黑暗神上前一步,深渊巨龙化成的黑发黑眸的少年就不由得往后退一步。阿德莱德清楚黑暗神心情不愉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尤其是对自己感到不悦的时候。塔克修斯甚至纡尊降贵地流露出一点讽刺般的笑意, 读出它名字时嗓音低沉又危险,
“现在你可以开始解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及你弄坏我神殿后,打算做些什么来偿还了。”
*
阿德莱德是黑暗神面前唯一勉强能够得上朋友两个字的存在, 不过一般是黑龙单方面这么认为。
塔克修斯救过这位龙族最宝贵后裔的命,虽然对他来说是因为顺手为止。但这个举动为他换来了整个龙族无条件的拥护,以及深渊巨龙称之为“拜访”的骚扰。
巨龙这个种族的历史几乎和这片大陆一样老,即使力量不足以比及神明,神明也不由得不忌惮它们所拥有的操控时空的力量。有传闻说,时空巨龙菲娅的死就是源自于光明神对她潜力的恐惧和嫉妒,否则教廷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跋涉数十万里杀死一个“传闻中曾作害”的生物。
而阿德莱德就是那种在蜜罐里泡大的幼龙。
它从小失去母亲,所以族人对族群中残存的最后一只王室血脉无条件怜惜和溺爱。它根本没有遭受过挫折。
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才会蠢到成年前就敢孤身一龙悄悄溜出巨龙山脉,长途跋涉来到人类的王都,闯进光明教廷,打算给它的母亲报仇。
当时的教廷仍旧处在强盛时期,教士们祈求光明神降下赐福,比捕获菲娅要容易百倍地将她的孩子制服,阿德莱德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恶意,平日里疏于对力量的练习,应对陷阱又不够聪明,因此很快便失去了反抗能力。
这对于教会简直是意外之喜。它的龙骨可以炼金,龙血能拿来制药,龙皮则能被做成最坚韧的防具。杀死它,教廷还没有名声之虞,毕竟是它自己傻乎乎地送上了门。
它的灵魂是危险而无用的,不过按照惯例,教廷会将阿德莱德丢入教廷传承的那个银圣瓶,很快,巨龙就会消失得连一点痕迹也不剩下。
若不是……它恰好误打误撞,幸运地赶上了银瓶破碎的那一刻。
教士一如既往,将瓶子小心翼翼地从教廷防守严密的暗房中拿出,他像是往常一样拔开了封住瓶口的黄蜡,阿德莱德极力向后缩去,它奄奄一息,身上布满伤痕,却还是本能地感受到教廷拿出的这个看似普通的瓶子是一种极其可怖的东西,能够轻而易举地夺去它的性命。
最让它感到惶恐的是,瓶身那隐隐投出的熟悉的气息。
那是它母亲的骨骸,被教廷作为工具的骨骸,数千年不得安葬的骨骸。
所有挣扎是徒劳的。
阿德莱德被光明魔法牢牢束缚在原地,急得掉泪,却还是顺着教士的动作,看见了银瓶刺眼明亮的洞口。一股森然的无法阻挡的力量推动着它,它被这股力拖向瓶口,很近了,近到感受到其中流淌的圣光犹如岩浆,火辣辣地烫伤了它的皮肤。
直到下一秒钟,瓶子从半腰处迸裂开来。
晶莹剔透的材质在空中炸出银白色的烟尘,那一瞬间,没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爆裂的声音犹如霹雳雷霆,像是尖利的刺那样贯穿了在场每一个活物的心脏。
最开始,流淌在空气中的尚且是圣光的残余,随后,明亮圣洁的光明逐渐被深黑色的雾气一点点啮食殆尽,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笼罩在雾气之中,感到血管被寒冷凝结成冰,心脏被看不见的手攥紧。唯独只有竭力睁开眼睛,才能看清那雾气之中的新神。
没错,只需要一眼,就明白只有神明才能有这样的力量。
神垂下眸子,打量着身边的一切,重获自由的自己,以及肆无忌惮延伸的力量。他黑如鸦羽的长发垂落,就像是网中心的蜘蛛,锋利的丝线锐利地刺破空气。他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所有人看见后都会心惊,那必须是层层叠叠的鲜血干涸后才能留下的颜色。
太久了。
恶魔塔尔终于打碎了桎梏他数不清岁月的瓶子。
阿德莱德蜷缩在黑雾的角落,巨龙坚硬的皮肤替它抗下了一部分伤害,使他不至于像是在场的其他生物被可怖的威压直接摧毁到昏迷不醒。然而它此时觉得更加难受,浑身的疼痛都加重了,情况对他来说依旧如坠云雾之中,它只得委委屈屈地哭了出来。
漫长到无法估量的等待使塔尔变得冷漠阴暗,对世界充满恶意,对过去只剩下厌恶。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比过去更加苍白,然而只需轻轻抬起手指,便足以召唤毁灭一切的力量。
他缓步走出,周围清醒的生物只剩下阿德莱德。
神明叹了口气,漠然地转动了一下瞳孔。他询问阿德莱德,现在是什么时代。
巨龙抽抽嗒嗒地做了回答。
那么多漫长到可怕的岁月过去了。
而瓶中的流速和现实不一样,有时,外面的世界仅仅只是过去了一天,但在瓶中,塔尔一次次在皮肤上刻下划痕,他数着日子,最后发现数字对他来说再无意义。就算他现在离开了桎梏,重新获得自由,那些曾经对他至关重要的记忆也已经黯淡了。
日期对他没有意义。
他认识的人早就死去,包括他的母亲,还有被圣女亲手割下头颅的魔王,那些曾审判过他,折磨过他,杀死过他的人,无论生前多么辉煌,如今也早就化为了史书上的名字,无尽岁月中的一声叹息。
无意义。神掩去眼中赤红的恶意,深重的嘲讽,对他人,对过去的自己。但他总是要夺得一些偿还的,可怕的没有尽头的时间使重获自由的他血管中凝固着又甜又苦的血液,教廷的建筑物在他的手中不可思议地弯折了,就像是孩童的玩具那般。他杀死了身边的那些人,那些在短暂的生命中利用瓶中恶魔谋利的人,随后他很快感到厌倦。
毁灭,在神的手指之下,在他涂抹着毒汁的双唇之间。
困囿他的瓶子,困囿他的人,困囿他的教廷,困囿他的天地,一切都被塔克修斯踩在脚下,同时也像破碎的玻璃渣般划伤了神明的灵魂,报复并不能让他觉得愉悦,他好像失去了正向的感知情绪的能力。神微微眯起眼睛,却意识到他也不会因此觉得失望。
他差一点要动动手指,将阿德莱德的存在也从世界上抹杀。
不过黑龙傻乎乎地转了转脑袋,忽然问他是不是认识自己的母亲,所以才来救它。
塔克修斯被困住的瓶子,便是由时空巨龙菲娅的骨骸制成。教廷禁锢了年轻的恶魔,也使当年威名赫赫的龙族到死都被无止尽地利用。就因为这个念头,神摩梭手背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瞬间,他看着狼狈不堪的黑龙,有那么一点想到当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