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上(318)
“这都跑题了,楚相明明说要审问我的,我应该把答案再拖得久一点。手腕上的绳子都松了,怀存帮我再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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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先生从牢里回来,还好生受了一通欢迎。
相府的管事看见他,也会打个招呼;楚怀存的其他幕僚信重他,此时也来道贺。好不容易脱身了,又看见小梁探花眼眶红红地看着他,手里提着肉干和补品,硬要往他怀里塞。
“那可是诏狱,”梁客春说,“九死一生的地方,先生顺利回来,怎么能不好好养养?这些东西虽然大部分是我准备的,但连楚相也有帮忙。”
方先生一向单打独斗,许久没感受过这种热情。恰好此时的楚相不太方便出来接待,他就在外面耽误了些时间,直到那顶宫廷派来的轿子驾轻就熟地接了人走,这才走进了楚怀存所在的书房。
他简单地说明了一遍情况。
室内点着几支蜡烛,烛光暖融融地,融进座上雪衣客的眼眸中,硬生生将清冷的气息消减了几分。方先生看着,却忽然有些心惊胆颤。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大胆地开口,问出了一个曾问过的问题。
上一次,楚怀存的答案来的很快。
但这一次,楚相的声音却没有如曾经那样响起。就在缄默犹如实质般在房间内稍稍蔓延开那一瞬,结论其实已经不言自明。室内没有其他人,唯有楚怀存和方先生。楚怀存停顿了一下,还是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从座位下来,脚步声在方先生身边停下。
方先生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幕僚,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所以,他此时既没必要自居身份,也没必要有所隐瞒。
方先生下意识捻了捻胡子,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后辈,同时也是朝野上最说一不二的权臣走到身边,罕见地觉得情况有点棘手。他一时间有点懊悔,果然,在楚怀存师父那里不该白白地喝那么多酒,欠下了太多人情。师徒二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烛光忽地一晃,地上的影子又长了几分。
“算了,”
方先生摆摆手,佯装尴尬地笑了一下,“楚相有自己的决定,我也就是问问。”
这句话无力到连他自己都不信。方先生的内心也开始挣扎,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对方又是老朋友的义子,虽然这话说起来有些大言不惭,但他早就把楚怀存看作是自己的半个徒弟。他最开始就懂得这个道理,又怎么能看着人往火坑里跳?
他犹豫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缓缓消退。
方先生张了张嘴,正打算劝。但楚怀存却比他先开口。楚相的声音很镇静,似乎这个问题他已经在心中想过无数遍,绝非临时起意,
“先生,若我现在已经改了念头,你和师父会失望吗?”
“怎么会?”方先生被反将一军,下意识摇头,“你师父是个什么也不管的闲散人,至于我这个老头子,保命总是擅长得很,用不着后辈操心。但是你要清楚,这条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我以为楚相之前已经想清楚了。”
屋外的黑暗仍旧是浓稠的,从屋子里往外看,连一枚星星也没有。
楚怀存的手指虚虚地拢了拢,仿佛还残留着和那个人十指交握的触感,对方眼睫被泪水压得沉甸甸的,头发散落在皮肤上,漆黑和苍白的对比有一种独特的美感。他本该休息更久,但此时却已经穿上了那身深紫色的官袍,走进了这片浓到稀释不开的夜色中。
他短暂地闭了一下眼睛,随后睁开。仿佛长剑出鞘,他的目光就像是剑刃上冰冷的锋芒,明亮而凛冽,令人不可逼视:
“如果不做这般打算,我怕我护不住他。”
十几年前的少年抓不住手中的月光,如今的楚怀存绝不可能让那时的事重演。季瑛的身份,还有他这些年的磋磨和隐忍,都和当今的朝廷深深地纠缠在一起,稍稍拨动,便血肉模糊。若是只有楚怀存一人,他大可以不在意自己有没有一个好结局,只要保住身边的人。
但季瑛站在他面前,一切便显得远远不够。
他想要洗掉对方身上的污名,想要恢复对方曾经的身份;他想让这抹月光从此后高居明堂,尘埃不染,他想要一个永远能护住对方的身份,那必须高不可攀,贵不可言。
狼子野心的楚相够不够?
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摄政王够不够?
气氛逐渐紧绷起来,就连烛火也仿佛凝固住不再动。楚怀存却罕见地笑了笑。他在方先生面前的位置坐下,缓声安慰道:
“也不是非得坐上那个位置。假如说有更好的办法,那自然就用不着冒险。先生,我想请问,假如陛下明日忽然驾崩,那么皇位会继位给哪位殿下?”
这个问题问得直白,用大逆不道都难以形容。
方先生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想了想:“若是陛下没改诏书,按例仍是东宫,但端王殿下大概会争上一争。毕竟,如今的太子和端王看起来反而有几分势均力敌。”
“若是再过一段日子呢?”
“怕是这两位殿下都落不到好。”方先生沉思道,“楚相那时候已经把端王的底细摸清了,东宫又失势。若七殿下那时候展露些头角,赢面很大。”
楚怀存弯了弯指节,在桌子上敲出轻轻的一声,说出的话却如惊雷一般:
“假如当今陛下得位不正,闹得举世皆知,又当如何?”
就皇位而言,最大的顾忌其实就是百姓的舆论。得位不正,血统不纯,这一切都会使得流言大起,天下人议论纷纷,
即使是百万训练有素的兵甲,又或者是能够坐取敌方首级的谋臣,都无法改变对皇位正当性的质疑,反而会招致更多的诋毁。冒天下之大不韪,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觉悟。
方先生的声音也低下去:“那当今的这几位殿下……都没戏。得从先帝那支找残留的血脉,如今还能在京城中被提起的,也就只有当年的平王了。不过他输了当年的夺嫡,如今全家都发落在岭南,唯有荔枝成熟时,还会以自己的名义往京中送几筐。”
楚怀存道:“据说平王倒有两个儿子?”
方先生摇了摇头:“我去过岭南。说实话,我现在还能掏出几件这两位公子的贴身信物,都价值千金——可惜是他们玩牌输给我的。楚相足见,这两位实在不怎么聪明。就算只是要做傀儡,又嫌太招摇鲁莽了些,甚至连当今东宫都不如。”
……这倒是意外之喜。
京城从来没有过平王的消息,如今知道他养出了两个酒囊饭袋儿子,也算是最新情报。
方先生自己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盯着楚怀存看。半响,他才悠悠叹气:
“我原本想劝楚相的,没想到把自己绕了进去。没错,假如一切都进行顺利,当今的势力确实要进行大洗牌,楚相的胜算也不能不说多上几分。不过终究师出无名,你如今的名声,除了小季公子……怕是没有更坏的了。这条路我还是要劝你慎重。”
“我明白的,”楚怀存略微低垂目光,神情却十分郑重,“多谢先生。先生已经教给我许多,又帮季瑛解决了‘半面妆’的毒。此时要留要走,悉听先生的意思,楚某皆不胜感激。”
他话说成这样,倒确实笃诚极了。方先生一时却觉得脚生了根。自从那次翻了船,他一向都不想搅合到朝廷的风风雨雨中,最多只是赚点黑心钱。只是因为楚怀存毕竟和他有过瓜葛,又受人所托,所以才留了下来。
事到如今,按照他明哲保身的性子,就该抽身而去。
谁也不会责怪他。
楚怀存本来已经做好方先生要走的打算。他是不可再得的助力,可楚相从来不愿意强人所难,尤其是他身边被他划分在重要范畴的人。他打算为方先生准备可称巨额的金钱,并且配合他再一次让他销声匿迹。但面前胡子已经花白的老头却半响才再度叹出一口气。
“这事要是成了,”他说,“楚相给我个官当当么?”
“先生若是愿意回来,我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