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上(260)
“赌什么?”
季瑛心中微动,早就闪过百十个念头。楚怀存却用指节轻叩桌面,
“我想让季大人来决定。”
用一场赌局决定些什么,显得太过于轻薄。但这里的人用骰子决定命运,依靠几枚圆圆的黑点判断自己的下半辈子是飞黄腾达还是暴尸荒野。一者大,一者小;一人贫,一人富。这多荒唐,季瑛想,但又抵制不住这个念头的诱惑。
事实就是这样,楚怀存给出的筹码,是名叫季瑛的人无法拒绝的。
季瑛神经质地压着嘴角,却还是阻止不了那个笑容越来越大。他又侧了侧头,墨黑色的头发蔓延开来,在他的眼睛上蒙上一层薄薄的阴影。楚怀存平静地打量着他,直到感到一只手无声地覆盖在了自己的手上,暧昧地贴近。季瑛几乎整个人都要贴上来。
……他就知道。
“楚相可别反悔,我提条件啦,”
季瑛说,就像孩子找到了喜欢的玩具一样,他的眼眸倒映着楚怀存的白衣,使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稍微被照亮,许愿般地说
“我要是赢了,你也稍微喜欢我一点。如何?”
*
骰子就这样玩笑般地被准备好,直到这时季瑛仍旧没有实感。楚怀存对赌场的人吩咐了一声,他们便被迎进一处雅致的隔间。骰子是象牙雕刻的,六面玲珑。楚怀存稍掂了掂,知道没有异样,便向着季瑛递过去。
“等一下,”季瑛说,“楚相真要和我赌?”
楚怀存见他没有接过骰子,干脆直接松手,自己占个先手。骰子骨碌碌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滚动,点数模糊成一片。就像是没有预兆的宣判,季瑛无意识地弯起手指,想要握住点什么,眼睛却连一刻都没有移开骰子,不舍得眨。
……明明一直表现得漫不经心,当作不会兑现的玩笑。
楚怀存连自己的骰子也没看,只是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季瑛。他确实很紧张,这种紧张暴露在久经沙场的楚怀存面前,就像是空气中弥漫开一点硝烟味,不消一刻就被识破。
骰子转的慢了,转而停歇,定格在一个“二”上。
比大小,这个数字的赢面显然不怎么大。楚怀存却没什么遗憾之情,只是将骰子推给季瑛,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是握过剑的人的手。季瑛接过骰子时与楚怀存的指尖略触碰了一瞬,仿佛就这个动作才微小地定了心。
楚怀存却察觉到季瑛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指尖的微颤。
他神色阴晴不定地盯着那枚骰子,又很快地觉得在楚怀存面前迟疑太久不像样,于是匆匆一掷。骰子落在桌上,带出一声清脆的响。
“我是不是没有丢好?”
季瑛立刻开始后悔,死死地盯着开始旋转的骰子。
转动的力度不太对,闪烁的点数隐约能看清,转的不漂亮,很快就要在桌面稳住。一枚玲珑的骰子,竟能这样牵动人的心绪,季瑛完全想不明白楚怀存是如何等闲视之的,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骰子在旋转,自然不会和它一起停下,只是当骰子终于稳住时,一阵荒诞的无力漫上心头。
“一”。
骰子上一点鲜红刺眼如鲜血。无论是其他任何数字都好,偏偏是六个数里最小的“一”。
季瑛第一时间把嘴角扯到笑的弧度。输家最忌讳的便是不体面,他糊里糊涂被推进这个赌局,又被命运推向失败者的一边。他的语气轻快,对楚怀存开口:
“愿赌服输,”他说,“我服楚相。”
“只是运气而已,何谈输赢,”楚怀存没有落井下石的打算。季瑛有多看重这个一时兴起的赌局,至少他看的清楚。他觉得自己猜对方的情绪已经逐渐熟练了,也懂得应该怎么安抚对方,像是熟谙地揉一只炸毛的猫的脖颈。
“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你——”
楚相顿了顿,自己也觉得听起来不像话,但季瑛却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不是什么赌局都会答应,”他接着说下去,“只是口头发誓,我也清楚你我都不会提朝政。但我愿意和你打这个赌,至少说明,我不像你想象中那样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
“为什么和一个输家说这些?”
“你在很认真地追求我,”楚怀存侧了侧头,瞳孔如冰雪般微微一亮,“或许不能这么说。但你真的喜欢我,这点我能看得出来。我没有轻视别人感情的习惯。”
这句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
楚怀存只在意他眼中值得在意的人,被他划分在自己羽翼之下的人。
季瑛向后靠了靠,又盯了骰子半响,反正就是不看楚怀存,随后没头没尾地说:
“其实我不那样认为——愿赌服输,但我很不愿意。凭什么命运骰到的总是最糟糕的选项,要是和我赌注的不是楚相,我偏要把赌桌掀翻,一次次骰到我满意才停手。其他人不承认也不行,我就逼他们承认。”
楚相终于弯了弯嘴角:“真可惜,我也是这样想的。”
一些人会说,他们从来没有见到楚怀存笑过,楚相高高在上,清冷孤高如谪仙;但那大概只是楚怀存对他不在意的人达到了漠视的地步。冰雪般的灵魂微微融化,或者表现出自己的一点例外时,那样的殊色总让人移不开眼睛。
“该我提要求了。”他说。
季瑛含糊地答应了一声,楚怀存把赌注留到这时候才说明。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要不就是他赢,要不就是他输,其他当时都不被他考虑。既然你有想要的东西,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他猜测楚怀存会要求他一定要说真话,然后问他一个问题。
楚怀存确实问了。
但问题是这样的:
“你对我说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
楚怀存在一炷香后见到了方先生。
方先生坐在他的太师椅上,前后微微摇晃着,胡须在风里抖动。被惊醒时,他下意识警惕地看向门口。他当然没想到今天还有第二笔生意,这也就罢了,第二笔生意的主顾竟带着第一笔生意的客人回来了,在他的行业可是大忌。
像他这种东边敲诈一笔,西边敲诈一笔的江湖贩子,怎么能让冤大头们彼此见面?要是他们联络起来,知道自己也是勒索链的一环,不得一块起义来对付他?
“方先生,”权倾朝野的楚相站在门口称呼他,“久仰大名。”
而他刚刚才把对方党羽的账本卖出去,买家还是这个和他一起进来的紫衣青年,此时面色古怪地看着他,却沉默着不说话,褪去了方才太过浮夸的气焰。
“这……”方先生捻了捻胡子,觉得自己大概要跑路了。
但楚怀存的声音却断绝了他的这个念头。
“有人让我来找你。”他说,并且示意般地按了按腰间的佩剑,方先生的视线不由自主也随之移动到了剑鞍上。没有任何珠宝玉石点缀,甚至泛不出一点光泽的剑鞍,或许是鲨鱼皮的,只在与剑柄相接处留下了一道简洁的纹路。
但是这纹路,看起来可真是眼熟……
“你不会是老剑客的那个——”方先生扶了扶额头,仿佛如梦初醒,“就是他二十几年前捡到的那个孩子吧?哎,都过去那么久了,那时候我也在场的。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养出一个当朝宰相的本事?”
楚怀存的记忆里也确实有这样一个人。
老剑客和他相遇时,和另外一个朋友正结伴同行。
不过,他记得那个人颇有点道德洁癖,对自己因为半个馒头就要划破别人喉咙这件事絮絮叨叨了一路。
现在看来,他确实慧眼识珠。楚怀存一路杀到京城,现在已经大逆不道地把太子殿下培养成自己的傀儡,与老皇帝分庭抗礼。实在是狼子野心,残酷无情。要是他此时仍旧保持着如此操守,大概会更加痛心疾首,恨不得与培养出他的老剑客割袍断义。
楚怀存再次打量了面前这个须发斑白,装神弄鬼的方先生,觉得他面貌上和当年师父的朋友确实有些相像,但在道德水准上应该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