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上(325)
“朕让你说!”
季瑛顿了顿,低声说:“臣以为是太子殿下。请陛下恕臣失言。”
“他?他倒要有这个胆子。”陛下面色阴郁,情绪却稍稍平复,那双浑浊的眼睛又转了转,有些不稳地看向季瑛,“朕知道你没说实话,不过,你这副样子,倒是让人放心些。观星所的几位大学士怎么说?”
“如今万象归元,”季瑛从善如流地说道,“是吉兆,众星环绕,正合了为陛下祝寿之意。”
实际情况当然不是这样。
就连眼前的这位老人也很难意识到,自己在骤病时放的那一点权对季瑛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最有把握的就是,东宫中的巫蛊厌胜无论如何都不会和这个人扯上关系,他不可能有接近的机会,何况宫里星台的天象确凿无疑,做不得假。
“罢了,”
陛下挥了挥手,让季瑛退下,“……若是遇到七皇子,便让他多来几趟宫里。”
作为一个明智的帝王,他此时应该好好审视一下后继者,早些安排好身后事。但巫蛊之事一出,父子间再无信任可言,他下意识要规避掉这一点,而是要听些千秋百代万万岁的假话。季瑛悄无声息地离开,他的头发上又一次毫无例外地染上了宫廷中香炉的味道,那是带着腥甜的龙涎香。
如今陛下毫无疑问意识到,自己最能够信任的人,其实是季瑛。
毕竟,季瑛的忠诚源于他被敲碎的骨头,源于训狗一般残酷的对待和暗无天日的折磨。这才是对一个掌权者来说值得放心的一条走狗。
季瑛无声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当然做不到诸如去东宫偷偷埋下一堆巫蛊之物的事情,这件事多少还是要归咎于东宫曾经的主人,要怪现在的这个也行,谁让他不好好重新开垦一遍后花园。
不过,他想,假如陛下殿中燃着的一味香料被换成相似的其他原料,随着香一点一点烧尽,慢性的毒幽微地弥漫开来,小剂量地流入他的身体里,只能像是蛀虫一样慢慢地进行腐蚀,恐怕他未必察觉得到。而事实证明,
巫蛊事件的那段时间就是这样,陛下对此毫无所觉。
——就像是木头雕刻出来的人形。
*
楚怀存在打量他的剑。
这柄剑又薄又亮,就像是第一天到他手上那样。实际上他也没有为此特意保养,但经常出刃的剑大概就是这副模样。方先生在旁边镇定自若地捋了捋胡子,而梁客春困惑地瞪着他们两个人,似乎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缺乏理解能力。
“楚相是说……”他一紧张就又开始磕磕巴巴,“您、您打算亲自动手,而不是交给其他的人来做。而方先生也打算跟着去?虽然这是我出的主意,但我的预想是一个武艺高强的暗卫,还有一个、一个宫里的线人。”
“我比较熟悉路线。”方先生笑眯眯地说,虽然他实际上从来没有进过皇宫。
“梁公子,”楚怀存也平心静气地说,“我的剑法其实也不错。”
问题显然不在这里,但具体的问题仿佛不该从他翕动的嘴唇中发出模糊的颤音,梁客春挣扎了一下,随后意识到面前的任何一个人都并非自己所能动摇。他毕竟经历过许多事,很快地也冷静下来,只是仍旧心有余悸一般:
“宫里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陛下寿宴,宫中多少有些鱼龙混杂。但越是这种时候,陛下就会把自己的秘密看守得最严。皇宫里到处都是带刀侍卫,幽暗的深宫从来不像外人开放——不过,既然这样,我至少可以为你们完善一下潜入路线。”
他急匆匆地从衣袍不知道哪个角落掏出一张纸来,便开始写写画画。
“你到底教了他什么?”楚怀存无声地面对着方先生问。对方摊了摊手表示无辜。
梁客春就是所有老师最喜欢的那一种弟子,对所教的知识照单全收,而且还擅长举一反三。楚怀存最开始是因为诗词注意到他的,他当时还觉得季瑛会喜欢这种诗风。现在想起来简直恍若隔世。
此时正是深夜,不过这是一个特殊的深夜,也就是陛下寿辰的前一天。
除了相府,还有许多地方的烛火一夜未灭。
宫里现在正处在一片无声的焦躁中,所有人都匆匆忙忙,担心新漆的柱子是不是不够鲜亮,新种下的花卉是否齐整如初,宴会厅是否纤尘不染。对于许多人来说,明天是大日子来临的那一天,在这一天以前它好像一个沉重的阴影,但永远也不会真正降临,所以直到现在他们还是能找到一箩筐需要检查和确认的问题。
陛下倒是早早睡下了,他睡前还过问了一下相府。
就算他能够按自己的意愿将生辰安排得有多完美,也无法让楚怀存的身影从宴席上消失。而就算他真的消失了,后续也是无穷无尽的麻烦。这位垂老的帝王仅仅只是过问了一下楚相,就迅速地结束了话题,像是知道话题能变得多不愉快。
然后,他闭上眼睛。
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个晚上很长。但对于这个老人来说,似乎短的有点难以置信。
在他睁开眼睛时,他被淹没在一片庆贺声中。服侍在他身边的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脸,而更多的欢庆似乎是贴着地面滚滚而来,还没有下地就能察觉到这热度。
老皇帝坚持在不受搀扶的情况下自己行走,他从床榻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浑浊的眼眸倒映出门外绢纸和绸缎布置的装饰。
奇怪的是,这些装饰都是他亲自过问精心挑选的,此时真的布置出来,却显得有什么地方别别扭扭,黯淡无光,不够完美。从一开始,一股阴谋的气息就不详地笼罩了这个天色方才冥冥亮的早晨。他极力驱散自己心中的阴霾。
尽管如此,老人平日也足够狐疑不定,喜怒无常。
他忽然挥手叫来了内务总管,对方尖着嗓子,细声细语地说话,似乎对他的决定感到有点困惑,但审慎地没有询问。他们的这位陛下一时兴起,决定在宫中某个埋葬着秘密的地方加以更为精密的保护,这显然不是他该过问的事情。
老皇帝沉下声音说话,此时倒有几分威严的感觉。
大概是这样的庆典唤起了他的生命力,他走出殿门时穿着金灿灿的龙袍,冕冠上的珠帘微微晃动着,而他的眼睛藏在背后严厉地射出了视线。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谋划,他仔细衡量了手中的力量,权衡了实力的参差。
如今的太子已经是楚怀存的弃子,端王就算与他不睦,也绝不会和楚怀存同流合污,七皇子还顾及了几分父子亲情,又或者有所求于他的地方。何况他身边还有季瑛,季瑛其人,若是早些年头出现在朝堂之中,绝不会出现楚相一家独大的情况。
陛下咳了咳,他找回了一些自信,决定至少体体面面地把自己的寿宴办完。
“起驾。”他庄严地宣布。
*
此时的陛下绝对不会想到,在幽暗肃穆的宫墙外侧投下的一角影子中,有两个绝对不该待在一起的人。他们的影子比建筑物的影子要更深一些,而且几乎暧昧地缠绕在一起。
楚怀存理了理季瑛的头发。
对方犹如鬼魅一般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时,差点把梁客春吓到了。相府的车轿还没有停稳,在无人瞧见的角落里,便站着一个深紫色官袍的鬼魂,慢悠悠地抬起眼睛对他笑了一下。他的唇角微弯,不知为何给人以不怀好意的感觉。
不过楚怀存知道,对方已经站在更深露重的宫墙下等了他许久。
“一夜没回去,”季瑛仿佛毫不在意地说,“要打点的事情太多了,我在这个时候不可能置身事外。不过这也让抽出空找个角落显得简单了不少,毕竟季大人此时忙着到处过问情况,也没人会时时盯梢。”
楚怀存看出他现在的情绪也很紧绷。若非如此,他或许不会疯到冒着风险干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把自己暴露在旁人的视线下。他朝着楚怀存伸出手,温和地说:
“借你们楚相稍微用一下。”
梁客春惊恐地看了方先生一眼。虽然他们这群确定和相府一条船的人或多或少都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但他之前一直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亲眼看到。季瑛长久以来奠定的黑心黑肺的形象根深蒂固,所以他或多或少还是受到了一点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