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快穿] 上(259)
太子必须极力控制好表情,才能让自己的心痛不那么明显。
他苦心经营,在楚怀存的眼底下好不容易将自家母族安插到油水丰厚的地方,当的还是有实权的军官,也算是小有羽翼,此次却尽数被楚怀存剪除。他虽然后悔失望于舅舅的举动,却还是没来由地对面前一尘不染的楚怀存感到了微薄的恨意。
在面前之人的手下,自己只能当一辈子的傀儡,这样就够了吗?
楚怀存腰间的玉佩反映着温润的光辉,随着他走动,他雪白的衣袍浮现出暗色的纹路,那柄剑也始终轻轻地嗡鸣着。太子殿下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是看过楚怀存杀人的。
这个人连皇室都不怕——他不敢再想下去。
楚怀存冷眼看着太子的表情一点点熄灭。他当然不会看不出东宫这点小心思,不过要找一个并不聪明,又不至于蠢得太坏的人,面前的三皇子已经最符合标准。他并不在乎对方对他的看法,对大部分朝中人士来说,楚怀存如冰雪般高高在上的皮囊内,是修罗般的森冷心肠。
毫无怜悯,孤高凌尘。
他轻轻一旋脚尖,便要离开。太子殿下不由得屏住呼吸,与此同时,平江王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劫后余生的狂喜。直到走到门前,楚怀存才停住脚,像是才想起般说:
“对了,还要请王爷到相府走一趟。”
楚相要的可不是东宫的转述,也绝不会轻易相信平江王将一切全盘托出。对他而言,消息当然还是问出来的可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却没有丝毫温润君子之意。平江王瞪大了眼睛,太子却在后面推了他一把:
“还不快去,”他用力地咬着字,不让声音太大。
他的舅舅面色一片惨然,只得不情不愿地向前走去,走出了一副英勇就义的感觉。
*
“方先生,”季瑛在一间赌坊最尽头的房间里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他蓄着胡须,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模样,头发稀疏地垂下半灰半白的几绺。见到季瑛,他也没急着表露出态度,只是沉吟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季瑛自觉自己没什么好打量的,横看竖看,都只是皇帝派来的一条狗而已。
不过他也被打量惯了,于是不动声色地递出了表明身份的玉牌,弯了弯嘴角:
“久闻方先生的名头,百闻不如一见,”季瑛熟谙地说着这些干巴巴的场面话,“至于我的来意,想必方先生也清楚。先生手里有账本,圣人愿付千金交换之。还望先生割爱。”
方先生也装模作样地笑了一下,扯了扯唇角的皮肤。
“季大人,”他亲切地说,就仿佛他们不是第一天见面,“我们也不扯这些虚的。但账本的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在办事之前,我可没有打算和朝中气焰正盛的楚相对峙。但我现在才发现,你们似乎没有替我瞒下来的资本啊——”
他当然不会不知道,他胡说的。
这老东西精着呢。
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一个,季瑛神色不变:“是我办事不妥了,我便额外准备千两银子,聊表对先生的歉意。还望方先生信守承诺,将账本交给我。”
对面仙风鹤骨的老头这才流露出满意的神色,伸手从面前的五斗柜里拿出一本红字签名画押的账册:“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季瑛连笑都不愿意笑了。他这两日总觉得心脏平白无故跳的厉害,这主要是因为楚怀存。他想自己那天大概真是痛的厉害,才到楚相府中颠三倒四说了那么一堆不该说出口的话。然而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他抑制不住地一遍遍去回想,又近乎反刍般地体会那些又痛又痒的情绪。
庸人自恼之。
他想,楚怀存大概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楚相仍旧凛冽如孤山最高处的一捧雪,触碰不得。自那一天又过了几日,楚相在收集平江王身上的罪状,滴水不漏地替太子党羽善后,而他则仍旧跟在皇帝身后,做些龌龊阴暗的事情。其实他现在做的事情就不怎么体面。
骗走平江王钱财的方先生背后自然有某些势力撑腰。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季瑛的安排。
这几日来,就算两人打照面,也不过各为其主,彼此立场不同,更谈不上说上什么话。可季瑛却更不甘,仿佛他期待着那天的崩溃能改变点什么似的。他想要找些蛛丝马迹,又不能表现得分明;他不敢把桃花带到宫中,找了一处匆匆地插了,但就算这也解释不明白。
楚怀存坐在太子身边,微微侧过视线打量着自己,而他再次露出浓重到连自己都厌恶的微笑,却没能在对方眼中留下一点印记;楚怀存仍旧将新进的御用之物送到秦桑芷的府上,他感到嫉妒,又自欺欺人地想,楚怀存也不是真的喜欢对方。
他不是常常能见到楚怀存,就连这样也觉得需要珍惜。
季瑛平复了一下思绪,接过方先生手中的账本。对方却流露出一种古怪而又惊异的表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浸润江湖和官场多年的眼力让他闭上了嘴。季瑛感觉到了,他身处隐瞒和欺骗中,几乎无法挣扎着喘气。
他也无暇顾及,只是道了谢,便走出了方先生的房间。
也就自然没有听见对方在他身后的自言自语:
“怎么会忽然有那种预感……‘半面妆’早就失传了,是我的错觉吗?不过这季大人的皮肤也忒苍白了点,若是果然如此……算了,我可管不了别人家的事情,也没有闲工夫去趟浑水。”
季瑛不喜欢喧嚣,而赌场恰恰是人世间最喧嚣的地方之一。他穿过狭长的走道,再一次回到了赌场的主体部分。这里鱼龙混杂,人人养成了不在意他人身份的习惯。何况季瑛做了伪装,只是穿着便装,身上阴沉的气质也卸下了少许。
周围一片璀璨的银白金黄,颇有靡靡之色,有人高声大叫,有人喜不自胜,也有人无声地痛哭。他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可脚步却硬生生停下了。
在那一刻他第一时间竟有一种逃跑的冲动,仿佛遇到了经验丰富的狩猎者。
顺着他的视线,周围的一切声和色飞速旋转着,模糊成一团。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双在人潮中与他对视的眼睛,像是一面冰凉的水镜,使他移不开目光。
楚怀存在赌场的人群中,也没有穿他那身一尘不染的华贵雪衣,但仍旧是白衣,此时平静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
季瑛想,但他的念头里很快就只剩下这行字:
——他在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第127章 骰子戏
楚怀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季瑛。
他从公事中抽出空来, 打算会一会师父所说的方先生,却在外面金碧辉煌的赌场里见到了季瑛。季瑛此时也是便装,被他看见,略愣了愣, 似乎想背过身离去。但他还是挺直了脊梁, 面色苍白了几分, 却逼迫自己站在原地不动, 等楚怀存过来。
“楚相,”他看见楚怀存就先弯了眼角,“也来这种地方?”
“这话我也想问季大人,还没听说过你好赌。”
楚怀存打量了一下季瑛的神色, 觉得比那天见到时好一点。这两天他也不是没有见到季瑛,但事多仓促, 季瑛身边又人多眼杂,除了在朝野上的口舌之争,没什么交谈的机会。
季瑛将手靠在背后的珊瑚桌上, 说话轻柔如蛇类的嘶声:
“那是楚相还不了解我,”他说, “我这个人有什么不做的?酒色财气,统统都占全了才好, 少一个都配不上当楚相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又在胡说,他当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来的。楚怀存对此心知肚明,否则没必要轻车简从, 多的是有人上赶着张罗赌局。但他是为了什么来的呢?这座赌场真正的宝物是里面的那个人,而非外面的财宝。季瑛也是为了那个神秘的方先生而来拜访的吗?
楚怀存神色端肃如冰雪,并不为季瑛所动,却也将手放在了桌上。
“是吗?”他低声说, 透露出某些不容反抗的强硬,“那季大人要不要和我赌上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