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世之子[快穿](69)
巫祝幼崽一生当中的第一次出游,理应由他的至亲于六岁诞辰的夜晚携着他,不告知最强大的巫祝,也不需要其他巫祝的祝福,甚至不会告知族群被称为神祝的管理者,悄然离去周游四方。
然而,每位巫祝都会知晓哪日哪位幼崽会出游,哪日哪位幼崽会归来。
他们点亮门前的灯笼,让那个夜晚整个笼罩在圆楼昏黄殷红的光中,然后悄无声息地倚靠着门扉,等待着那名幼崽被血亲牵着,毫不知情地从他们门前一一路过。
他们能透过一层薄薄的木头,听见他们的孩子放轻的脚步声,听见他身上由他们共同凑齐的铜祝钱叮咚,如同神庭当中常年响彻的风铃。
随后走向他的成年。
最终,幼崽在归来后的某日终于了然自己幼时曾在所有巫祝门前途经,并也靠在门扉上,等待着下一位幼崽路过。
实际上,幼崽回来之后,他便不能称之为幼崽了,而是一名眼中拥有与他们祖辈与现辈同样璀璨温和光芒的神祝。
这样的轮回,他们经历过无数次。
然而,然而空置六百年的无嗣之后,等到他们的幼崽终于来到时,他们竟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如何对待他了。
……他们眼中早已没有光了。
神祝们笑着笑着便停下来,共同看向远方肆虐着发泄祝力的龙卷风。
稍倾一刻之后,果然一卷更加庞然的龙卷风出现在它旁边。
那卷是黎神的祝力。
稍小一点的龙卷风,必然是初次凝聚出祝力实体的幼崽的。
一名神祝眼中沉默着倒映出那挤挤挨挨着不像战斗的龙卷风。
他的眸子宁静而深邃,如同他经历过的千年岁月。今天,那些岁月丢入一颗小石子,荡漾出一点波动。
“……我想象不出来。”
他双唇煽动,半晌吐出这几个前言不搭后语的字。
可身旁的巫祝们知晓他在说什么。
他们共同沉默了一会,才慢吞吞有人嘲笑:“方才还不是说了‘想要幼崽看见你们真实的一面’,才一会便胆怯了?”
说完,他也皱起眉头,呼吸急促起来。
他们固然能够让幼崽看见他们扭曲的一面。
可是、可是,幼崽游行归来之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神祝怔楞在原地。
此时,那两卷黏腻的龙卷风对撞起来了,振山乱地的土裂下陷。
冠带于千里之外呦鸣,保护着瑟瑟不安的森林,灵兽退回巢穴,带领着自己的族群奔跑。
大龙卷风裹挟着小龙卷风朝南方喷涌而去,耳边响起风声破裂的巨大轰鸣,随后骤然耳鸣。
人类所不能理解的音波扩散,他失聪了片刻,脑内一片寂静。
但很快,令人头脑胀痛的巨声紧随着寂静袭来,毫不留情的刺破耳膜。
湿漉漉而粘稠的感觉自耳边与下颌滑落。
神祝注视着远处,平静地抹去耳朵流出的血液,随意甩了甩。
两卷龙卷风在半空中撕扯,搅合又分裂,一次次对撞,将半途绞进去的一切生物撕扯的粉碎,所过之处一片荒芜。
神祝都不用思考,便能想象出神庭当中幼崽涨红了脸操纵祝力的模样。
还能想象出黎神或抱着幼崽,或半坐着,支着脑袋,一边不紧不慢地操纵祝力,一边似笑非笑地注视幼崽的模样。
他们之间,或许只有黎神能够隐约触摸的到幼崽长大后抵达的世界。
“……”
神祝的眸子中升起一种由衷的悲哀。
他不嫉妒黎神,也不是想理解幼崽的那个人是不是自己。
“……啊。”他苍白无力地说,“我也想象不出。”
这一刻,他只是突兀想明白了身边的同伴。
他们只是想象不出幼崽长大之后,成为与他们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只是惋惜,幼崽以后的路可能没有他们的身影。
第56章 还土王愿(二十三)
沈白萎靡不振地趴在黎神怀中, 双目无神,泪珠珠还一点点往下掉,任由黎神左哄右哄也不见好。
外头肆意摧毁席卷的两卷龙卷风早已失去踪迹, 土地一片狼藉, 草叶破碎, 残垣败骸,动物们窸窸窣窣探出头来。
黎神满是无奈地抱着沈白, 略有好笑的继续哄着怀中显得可怜兮兮的小崽子:“幼崽, 你怎么还哭着了?”
沈白伸出短短的手, 抹了抹眼泪, 抓住自己头顶软绵绵的耳朵拽下,遮住自己的眼睛。
他带着哭腔:“没、没有打过。”
黎神摇了摇头:“可是你先要挑起战斗的,我还未曾委屈呢,你倒是先苦了?”
“你委屈干什么, 你赢了。”沈白放开一点点耳朵,偷偷看黎神。
“……”黎神好笑道:“是谁无故挑起战争的?”
沈白小声嘀咕:“你也没有阻止我。”
绿眸巫祝低低笑了起来, 双手将怀中的幼崽举起来,似是将他当成了毛绒绒的小兔子。
他的眼眸中十分平静。
方才绞动天地的祝力灌输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语气平稳,不慌不乱。
但沈白几乎快要趴到黎神身上了,不借助巫祝的力量, 他连脑袋都不想抬。
但他还咬着唇看着黎神。
鼓噪的血液还未平息, 哪怕精疲力竭,属于巫祝的本能还在叫嚣着战意。
沈白的指尖还在颤抖。
黎神轻吸一口气, 举远了沈白,近乎欣赏地看了一会他几近竭力的模样。
巫祝不无视弱小,却也不称赞弱小。
幼崽尚且虚弱, 但却是代表强大的虚弱。
他才刚刚爆发出哪怕是前推千年也无与伦比的天赋,于是即便现在如此萎靡,也应当是作一副庆祝画像的。
“这是你第一次凝聚出实体祝力。”黎神缓慢地道,“在你并未出游之前。”
沈白弱里弱气地哼了一声。
他努力了几次,终于才又说出话:“云说,我要和云师一起去见冠带。”
黎神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将幼崽重新带回怀中,“云师理应去见见冠带,他们之间的纽带因……”
他稍微停顿了一会,才捏了捏沈白的脸蛋:“你应当知晓了。”
沈白点了点头。
他凑近了黎神耳边,声音小到近乎听不见。
“……那名消逝的神祝,是云师的亲人?”
沈白说的时候,甚至有点犹豫。
他清楚的记得,云刚才说过,黎神对那名神祝亦有不浅的感情。
然而,黎神对这句话的回应却只是就他换了个臂弯抱着。
“嗯。”他平静地说,“那是云师的兄长。再多的,你晚间与云师过去时便知晓的。”
他看不出来有多悲伤,仿佛死去的巫祝当真只是一个不怎么重要的人。
笙烽与凤胥掀开风幡,一眼便扫向了沈白。
他们微微向沈白点了点头,便来来往往地搬运行礼。
沈白亲眼看见,他们带走了小桌、地图、他的小玩偶,随后将他平日睡着的小床也扛走了。
沈白沉默了一会,默默将脑袋埋在黎神的臂弯中。
他的耳尖慢慢红了。
然而,下一刻他便感觉黎神动了一下。
沈白迷茫着抬起头,便看见笙烽将黎神身下的地毯也撤走了。
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