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世之子[快穿](139)
家主犹豫了一会:“您是指?”
“断定我不会阻止你出手废掉长老这件事。”沈白拢了拢斗篷系带, 未被宽大帽檐遮住的下半张脸上笑容灿烂。
“……您见笑了。”家主低声道。
刚才下属能将长老拖出去,全然依赖下属手中还滴着药液的针管。
他暗示了下属利用药剂控制住长老,也根本没想过能瞒过沈白。
药剂只是防止长老不要再做出有损家族利益的举动而已,他本应让长老亲自道歉甚至以死谢罪,可军团马上举行庆典,这段时间禁止见血。
监狱中的死刑犯甚至都因此获得了几个月的缓刑。
但是诚意明显不够。
“如果您愿意,我希望将他的后续处理移交给您。”家主垂着眼,恭敬地说。
“不用。”沈白说,“我不是来处理这些事情的。”
于是家主住口不言,后退一步,让出路。
沈白很自然地坐到了一侧小沙发上,介绍道:“这是我的亲卫队,他可以进来吧?”
站在一旁的家主怔了一下。
亲卫队……?
茜尔安?
这种等级的谈判人才作为亲卫队?
他的喉咙仿佛堵塞了一团棉花,发出的声音都残存在不知名的无空气黑暗空间中,拼尽全力也说不话来。
尽管这并非他的下属,但他依然替茜尔安感到无尽的惋惜。
不,他更为自己没有拥有这样的下属而感到惋惜。
倘若茜尔安在他手下,他必然不会让其龟缩在区区亲卫队中磋磨一生……这么优秀的谈判人才怎么就……
他的脸上不可控制地露出了惜才之色。
茜尔安平静地瞥了一秒斯佩弗兰德家主,目光在他眼中的惋惜中停顿了一秒。
仿佛能猜到斯佩弗兰德家主的想法,茜尔安垂眼看了看漫不经心的沈白,才抬头说:“斯佩弗兰德先生,恐怕我们的会面需要错后三个小时。”
家主怔了一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茜尔安的手搭上佩剑,淡淡地道,“是我需要与您谈一些事情。”
一直默不作声的沈白这才抬起头看了看茜尔安,但他也没有阻止。
家长瞳孔一缩,下意识看向沈白,但沈白连向他那边转头都没有,只是侧对着他,微微仰着头,似乎在看茜尔安。
家长的喉结滚动,心思急转后还是处于谨慎唤了一声:“殿下……”
尽管茜尔安的确位高权重,仅仅他一人也有资格坐在谈判桌上与他们对峙,但沈白还在这里!
他是沈白的亲卫队!
现在,他敢绕开沈白,在沈白还未坐上谈判桌的时候开口说想要与他优先谈判?
他拿沈白当什么?摆设吗?
半晌之后,一阵很轻的笑声从他身前传了过来。
他似乎是憋不住笑出声的,并非被触及权柄的愤怒冷笑,只是单纯的、愉悦的笑声。
如果沈白只是当初那个在酒馆中传菜洗盘子的小孩,他在这个充满危机感的空间中笑起来,简直堪称智障。
但他并非那时候的沈白。
上位者的不识时务是肆无忌惮,是令人忌惮的不按常理出牌,能令人的心脏在数秒之间停止跳动,又在数秒之间死而复生。
沈白没有回答他之前的隐晦疑问,只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殿下?这真的是很新鲜的称呼。”
斯佩弗兰德家主怔了一下,徒然想起来什么,呼吸瞬息挺停止了。
他刚才、刚才叫沈白什么了……?
殿下……?
尽管世界都默认了军团的皇权,但军团长曾多次在上城区说过“至少现在他们并不想称帝”。
“茜尔安,我似乎还不清楚为何外界一直执着于称呼我为殿下。”沈白笑着问,拽了拽刚刚站到他身边的茜尔安的衣角,“那么,修是皇帝么?”
茜尔安顺从地垂下头,如愿说:“并不是,先生。”
斯佩弗兰德家主立刻改口:“抱歉……”
“停,我今天真不是来讨论这个的,我都没坐主位,不是吗?”
家主低着头:“您说笑了。军团的权柄依然悬挂在世界之上,您的一切指令都将成为我们的方向。”
说完这句话,他恍惚间看到沈白似乎笑了一下。
似乎他一直在等这一句一般。
心中的警铃徒然响起,但还没等斯佩弗兰德家主想明白,便听见沈白平静地说,“所以,要我仰头看你说话吗?”
家主的脸色一变,迅速单膝跪下低头第二次道歉:“抱歉。”
他们原本该坐在谈判桌的两侧,尽管地位悬殊却的确能在同一高度交谈。
事情是如何发展成这样的?
等家主反应过来他的膝盖的的确确已经触及到地毯时,他才恍惚地意识到他与沈白之间原本平等的地位早已倾斜洗牌,转变为了泾渭分明的一高一低。
他们之间完成了一次不动声色的地位重置。
……什么时候?
引导他说出“军团的权柄依然悬挂在世界之上”的时候吗,还是说更早?
这是他算计好的心理战吗?
被冠以斯佩弗兰德族名的家主心跳鼓动,震撼动摇了他整整一分钟,瞬息将警惕提到了最高。
沈白任由他跪在地上。
几乎五分钟过后,沈白才看向他,“在正事之前,我有一件关于你的事情,想要询问你。”
家主扯了扯嘴角:“请您开口,知无不言。”
沈白平静地说:“我能知道你怎么看待外界对你的评价吗?”
斯佩弗兰德家主沉默了。
他缓缓抬头注视着沈白。
他当年并没有通过军团的考核,因为他一丁点剑术天赋也没有。
如今,沈白在拿这件事情嘲讽他吗?
作为刚才两场闹剧的惩戒?
心中的火焰一点便着,无声无息但燎原地烧了起来。
它几乎要他痛死。
他沉默下来,闭口不言。
沈白也许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来这件事来刺激他而已。
斯佩弗兰德麻木地想。
“你很好,你很优秀。”沈白轻声说,“我知晓这些年你心中一直憋气。”
“他们是怎么评价你的,我相信你听过无数次。”外表堪称弱小的黑发少年坐在椅子上,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他迅速回避的神情。
沈白缓缓复述:“斯佩弗兰德家主的确非常优秀,但他没能进入军团啊。”
“听说技术性考核也没过呢,没有剑术天赋,也没有技术天赋,嗨,那么大的家族,就不能找个枪手吗?”
家主的脸色都苍白了。
沈白的声音很平很直,没有透露出任何情绪,甚至没有声调。
但家主心中却熟练而麻木地每个字每个词都填到它们该有的声调上去,然后再嵌入心中。
他几乎是被迫将自己血淋淋的过去摊开,任由沈白一个字一个字地窥探,用刀剜出来窥探。
他又沉默了一会,任由火焰一直将他点着,唇舌被迫一张一合,字仿佛砸出来般控制不住:“我的确不甘心。”
他呼吸急促,垂着的眼睛中死寂一片。
北境冰冷的寒风自幼年起便一直追着他,追了十几年,他依旧会在午夜梦回冻醒。
“我不甘心,殿下。”他闭着眼睛,将一切家族利益踢到背后,咬着牙问,“除了武力,我有什么配不上军团的吗?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