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世之子[快穿](164)
跟着威丝曼回到普斯汀斯宫殿的第一天,沈白便给自己反复下了暗示,宁可少睡十天觉也不要一无所知地变成一颗任人揉捏的小蘑菇。
怎么就还是变成了小蘑菇呢!!!
被窝外面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威丝曼似乎换了个动作。
沈白郁闷地团了团被子,打定主意在威丝曼走后再出去。
话说起来,威丝曼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怎么没有行动也不说话,只是有轻微衣料摩挲声。
突然之间,沈白福至心灵,猛地从被窝中跳起来,宛如一颗装了弹簧的幽灵菇一般发出尖锐爆鸣:“你在干什么!”
不出他所料,坐在床边上的男人在轻轻地笑。
银发从他身上流淌下来,散乱的衣襟少见地中和了他夹杂着锋利剑气的眉眼,威丝曼伸手捂着自己的脸,骨节宽大的手指透出一点唇角的弧度。
是弯着的。
沈白大感悲伤。
他不太想变成小蘑菇是有前车之鉴的:图灵他们当时对小蘑菇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小蘑菇还是个宝宝,可沈白——
沈白呆了一下,努力思考自己今年到底多大。
好吧,按照欧米洛的说法,应当是生理年龄十岁,心理年龄九岁。
……好吧,虽然他的生理年龄也不大,可他自始至终无法接受那些、过于可爱的待遇。
但他也拿威丝曼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挎着个阴暗的小蘑菇无语表情,等着皇帝笑完。
平静中带着波澜的、无垠的一天很快过去,宛如一潭死水中溅入一粒石子,轻飘飘的泛起水波。
——他们什么也不问的氛围持续了整整四个月。
这四个月仿佛是他们默契规划的缓冲期,沈白在观察威丝曼,反之也是。
尽管大星系迎来了一个继承人本应是举国轻重的事情,但沈白与威丝曼之间相互在意的却只是对方自己。
沈白没有关注过任何有关自己的新闻与报道,也不知晓外界如何看待自己、或者王室如何介绍自己。
他的唯一一个目标就是观察威丝曼,像一只被扔出去很多次的小狗被收养之后,谨慎地缩在角落中观察自己是否会被再次弃养。
在小狗确认安全之前,他不会对收养人的任何行为表达亲近,也不会主动触碰收养人家中的任何东西。
……但沈白在普斯汀斯的宫殿中探险过无数次。
见过走廊上挂着直逼天花板的巨幅画作,海洋与它的儿女垂首低鸣,风暴与太阳出现在同一张画布之上。
吸收了三份记忆而近乎巅峰的审美发生震耳欲聋的惊叹,随后沈白反应过来,这里是宫殿某个人迹罕至的角落。
沈白常去的地方——经常被使用的地方,基本上铺就着红与黑交织的帷幔、武器、中世纪昂贵、繁琐但现在看来基本无用的盔甲,与骑士手中的长剑。
而这些或许被采买来装饰行宫的重要珍品,最后却被可有可无地挂在走廊的尽头。
“普斯汀斯生来便在赛默菲尔墨长大,这座行宫是从哪里直接搬迁过来的。”克里琴斯不远不远地跟着沈白,眼中闪烁着温润的爱意。
他说,“无一例外,他们都喜欢这些较为复古的东西……毕竟赛默菲尔墨之前只有这些东西。”
克里琴斯似乎能看到沈白眼中一闪而过的惋惜,像一个长辈般温柔地笑着:“原谅他吧,小殿下。陛下只喜欢这些玩意了,不过您也可以依照您的喜好装饰这座行宫,毕竟您享有普斯汀斯一半的管理权。”
他看起来似乎颇为期待,一点也不担心冒犯到皇帝。
沈白抿了抿唇,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第二天继续探险。
普斯汀斯行宫有一个几近无垠的花园。至少沈白没有找到边界。
他在花园中找到了小王子的玫瑰花园,中间的玫瑰花亭上缠绕着上千朵葳蕤的红玫瑰,但被小心呵护在花亭中央的却是一朵红蔷薇。
克里琴斯笑眯眯地补充说,威丝曼当真在这里养过一条小狐狸——在他还很小的时候。
沈白觉得很有意思。
他甚至在花园中找到了用草块修剪出来的庞然迷宫,书记官说这个迷宫复刻了他父亲小时候玩过的样子。
……他真正血缘上的父亲。
沈白坐在迷宫中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发呆。
他认为威丝曼很矛盾。
据他所知,位面战结束后的二十年恢复期,威丝曼有整整两年的高压工作,平均每天只睡不到三个小时。
他手中流过的所有决策都落地,进而迅速地建立起属于他的体系。
当然很显然,对方的手段很暴力。
暴力,但有效。
沈白认为这种暴力在这个动荡还未完全平息的时代是有意义的。
观察了接近三个月之后,沈白终于得出了结论:他名义上的父亲,实际上的舅父,是一个几近完美的开国领袖。
除了这些,还有呢?
没有了。
其余的感情,威丝曼一丝都没有让沈白窥探到。
他给沈白调查自己的权力,但从未默许沈白像对待敌人一般剖析自己。
如同他从未剖析过沈白一般。
他们之间相连着一根斩不断的纽带,血液与姓氏将他们团起来,刀割下去也只会伤到彼此的血肉和骨头。
尽管威丝曼愿意为了让沈白观察,但家人就是家人。
出格的举动,一律不允许。
沈白靠在柔软的草块上,望着璀璨的阳光和阳光。
过了好一会,他深深地、仿佛就此揭过般叹了口气,转过身蛄蛹成一朵小蘑菇,从衣服中钻出来,忧郁地晒太阳。
好吧,他妥协了。
威丝曼犯不着千里迢迢祸害他这么一个没用的小蘑菇。
小白菇在草地上蹭蹭之后伪装成一只野生菌种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蘑菇凭空翘起一根菌丝,像一根呆毛。
沈白顶着呆毛沉痛地想,不能让步地那么彻底,有一件事情他必须问清楚。
只要威丝曼能给他一个答案,那么这场延期了四个月的磨合期便彻底结束了。
这么想着,他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袍人捧在手心里,熟练地托回行宫。
沈白:。
克里琴斯站在行宫门口,依旧是笑着的:“纪念您第一百二十次被我们找到,小殿下。”
沈白再一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清晨,沈白便不愿再等待一般开口了:“你看上去很爱这个星系。”
听见谈话,周围的男仆与女仆们默契而无声地后退。
“何以见得?”威丝曼淡淡地问。
“……”沈白决定实话实说,“所有方面,所有。”
威丝曼不置可否。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提问:“你在寻找你的价值观吗,从我身上?”
沈白怔了一下:“是。”
“我不提倡你学习任何人的价值观,哪怕是我。我认为你有权形成你自己的、独立的人格。”威丝曼心平气和。
这句话听起来好熟悉,沈白想。
似乎谁也对他的分体说过。
他们领袖都是这样的吗?
“但你看上去需要我的帮助。”威丝曼放下餐具,站起来走到沈白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
沈白垂下眼。
“所以这并不属于干涉你的人格。”威丝曼总结。
“……我认为,”皇帝的咬字极为清晰,落在地上似乎能砸出一个坑洞,细听却能听见落地时清脆而坚定的轻响。
甚至夹杂着一些微妙的轻慢与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