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昏君求死不能后(94)
宰父姑娘的娘亲腿脚活动都不灵便,由陈星宁府里一个机灵的小丫头照应着,是以对陈大人的朋友们极为信任。
王爷找老太太借一间废屋,说是有一位江湖上的朋友要养病,老太太问都没问就答应了。
如今,王爷让玉人守在门外,只身站在昏沉的尚宇炎身侧,心道:宰父姑娘啊,你若是芳魂未散,就看看这害你的人的下场,也让他把该说的交代清楚了再去死。
王爷心里想着这些,毕竟还是医者出身。
面对尚宇炎这样的病患,即便是在现代,延续生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在他有限的生命里,减轻他的苦楚,让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才是最大的慈悲。
将死之人,总是有许多话需要倾诉。
眷恋、感念、遗憾、忏悔……
王爷端起一碗汤药,一勺一勺的喂进尚宇炎嘴里,银针在他几处穴位上刺下。一炷香的功夫,尚宇炎微睁开眼睛,神色懵然的看着眼前的人。
这时,王爷又一针下在他的印堂上。
尚宇炎眼神里的光芒略微凝练起来,也正是因为醒了神,身体巨大的痛楚,让他皱起眉头,半晌,他才发出声音,低沉嘶哑的道:“公子……”
远宁王垂了眼睛,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平静的道:“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尚宇炎哑着嗓子干笑两声:“能即刻就死了……才……才痛快。”
“怎么弄成这样?”
“常年打雁被雁啄了眼,公子……文煦……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果然是这样。
在尚宇炎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远宁王梳理出的结果,和他与白昼的猜测,出入不大。
如今的大尧,颇有些因为妄图修仙,追捧致幻药物的趋势,仙丹灵药到处都是。原主背后这股势力,就想借此控制尧国心思糊涂的君臣。
尚宇炎曾经直接向白昼进献丹药,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便开始另寻机会,终于伺机于文煦开设楼馆,通过马巽的儿子——那个倒卖地皮的马承扬与文煦相识。
暗地里炼制能让人“飘飘飞升、看见神仙”的仙药,渗透进前来乐兮堂的贵胄群体里。
想着早晚有一日,白景能中招,到时候,王爷说什么他便得听什么。
尚宇炎也确实是前朝名家匠人尚冰的后人,尚冰在朝月城中建造了诸多宅院,有的卖给名门富户,有的直接为前朝王室所用,更甚,他曾参与了皇宫的扩展修缮,独自带着工匠承揽了多处殿阁的修建。
这其中,有一个秘密,便是他被前朝皇室要求,在朝月城的地下,修建一条四通八达的地底通道……
为何有这般要求,如今已经没人知道了,就连知道这密道的人,也一度只剩下尚宇炎一人,只是临近的几次行动,密道的事情才又被几个关键人物知晓。
“当初杀瑞王,在白景膳食里换蛇,都是通过这些密道?”
“路是我带的,但驭蛇的,却是彭奇……”说到这,尚宇炎的思绪有些散乱,他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公子,彭奇和咱们,也不是一条心呐,老王爷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他等不了了,他还盼着能看见您报仇登位的那一日呢。”
果然,幕后人,是那位诈死的老王爷,可又几句试探,王爷发现尚宇炎并不知道占环的李鸠与远宁王一支的纠葛,可见他并没有跻身于权利团体最核心的位置,只怕彭奇都比他更被重视。
“前些日子城里的命案才是文煦算计你的导火索吧?你为何对那几位姑娘下手?”
尚宇炎长长舒出一口闷气,道:“姓宰父的那个丫头,要挟我。她医术不错,但试药时,药物害死了人命,她便说要去报官,或者要一笔钱财……”
宰父姑娘对病人是心善的,但她在与己相关的利益面前,毕竟不是圣人,如果有了钱,她就能好好照顾生病的老母,去过安生日子。
可终归,在与皇室相关的巨大布局下,只有死人才最让人放心。
“公子……”
尚宇炎想挣扎着坐起来,又他动弹不得,稍微挪动身体,全身都火烧火燎的疼,他只能颤抖着手,拉住王爷袖口:“公子……属下活不了了,您,给我个痛快吧。”
且不论他的善恶,能忍耐至此时,终归算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眼看他目光里几近祈求的神色,让远宁王动容。
王爷觉得他对自己所言没有欺骗或隐瞒,毕竟,他真的就要死了。
但事情一旦沾上白昼,他便又不惜去做一些他平日里做不出来的事情。
他捻出一粒药丸,递在尚宇炎嘴边,什么话都没说。
尚宇炎以为那是毒药,二话没说,便吃了。
尚宇炎不知道,王爷给他吃的,是能让他精神松懈麻痹,说实话的药。
观察到他眼神和呼吸的变化,王爷试探着问:“老王爷如今身在何处?”
“大约,还在……扶南。”
“刑部案子的细节你是从何得知的?”
“刑部侍郎是……老爷子的故交。”
原来当初连环案件的细节,是从这透露出去的。
王爷又问了几个问题,可尚宇炎与当时的方妙儿不同,他本来就被文煦毒害,残毒还留在身体里,又重伤在身,过量的寒花淬在体内肆虐,让他说话越发含混了。
王爷只依稀能推断出,他背后这股势力,在大尧的官员中渗透得远比自己预想的深。
直到尚宇炎声音缓缓的淡下来,合了眼睛。
他命在顷刻。
远宁王微皱了眉头,心里五味杂陈,他送走过无数危厄的病人,但这次不一样……
同样是减缓病人的痛苦,但他的目的已经不再单纯了。
想到这,他自嘲,身为医生的矫情又上头了。
猝不及防的,尚宇炎猛然睁开了眼睛,动作迅捷无比,紧紧攥住王爷的手腕,他力道用得猛了,手上疮口的脓血渗透了白帛,印在王爷的袖口。
“你……你不是公子……你到底是谁?我家公子呢?”尚宇炎的目光凝聚在王爷的脸上,毫无犹疑的瞪着他,“公子从不会称主人为老王爷,更不会用药送人走。”
人的身体就是这么奇妙,那么精纯的致幻药物,都能这么快就产生抗药性。
远宁王也定定的看着他,目光渐而柔和下来,终于还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尚宇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目光里似有千言万语,或许是被药拿得糊涂了,又或许是人之将死:“背上……”。
终归是没说完,他最后一次合上眼睛,带着一身说不清楚的纠缠,离开了这个世界。
王爷掰开他还攥着自己手腕的手,目光停留在那截染了血污的袖子上。半晌,默默道出一声:“得罪。”
便解开他衣裳,查看他的背,背上的烧伤一样严重,皮肤上起着斑驳的水泡,有组织液淌出来,更有些地方,连水泡都没有,直接灰白坏死了……
他背上隐约有旧伤,被烧伤的震撼模样掩盖,非常的不明显。
那些旧伤,乍看像是刀伤痊愈后的疤痕。身为武人,身上有些刀伤,并没什么奇怪的。
可再细看却纵横交错,一下一下,雕琢得非常连贯有规律。
竟然好像……不知是哪儿的地图。
却一想就瞬间知道了是哪里的地图。
第72章 合卺酒。
皇上和王爷喝合卺酒,前无古人,当然不能像立后纳妃那样大张旗鼓。
礼部官员再如何觉得荒唐,也是明白的,这是皇上和王爷的“情1趣”,偷偷摸摸搞一搞就行了,于是也没人去触皇上的眉头劝诫。
只想着,备几个适合的日子让皇上挑个顺眼的,当天派礼官去朝露殿说几句吉祥话,让二人一人拿半个瓢把酒喝了,然后风紧扯呼,麻利儿腾地儿——您两位爱干嘛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