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昏君求死不能后(25)
倒是皇上来得不凑巧了。
白昼冷哼一声,用满是鲜血的手拿起还在皇后手上的剪子,递到晴露面前,道:“刚才皇后是怎么自戕的?”
晴露抬眼,满脸疑惑的看着皇上。
“你演示给朕看看。”说着,他又把剪子往晴露身前递了递。
晴露依旧没接,叩头道:“陛下……陛下饶过奴婢吧,刚才屋里太黑了,奴婢给娘娘拿完剪子,陛下就来了,奴婢劝娘娘把门帘挑开,刚转身挑帘的当口……娘娘……娘娘就寻了短见呀。”
回完话,跪在地上抽抽噎噎。
“陛下,夜扰南墨西堤的……怪物找到了。”
回话的是内侍庭的都统陈星宁。
白昼回身看,见年轻的都统站在门外,一手按在腰间配刀上,另一只手控制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那日白昼恍惚看见他身穿白衣,其实是一件中衣,衣服上洒着斑驳的血迹已经陈旧发黑,他像是怕人,行止更像是野兽,先是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中瑟缩发抖,而后被看得多了,忽然向众人龇牙咧嘴的威吓。
晴露见状,颤声解释道:“陛下,这是……正是被皇后娘娘咬伤的太监小吉,娘娘本就因为陛下和王爷之间的流言郁郁寡欢,若是……若是再传出她咬人使其疯癫成狂的流言,娘娘才是当真不能活了……是以,奴婢才擅自做主将小吉藏匿,谁料一个不慎,让他跑出去扰乱了南墨西堤。”
白昼听罢,瞥了晴露一眼,不咸不淡的道:“如今你主子刚薨殁,你就不顾她的身后名了?”
晴露被吓得伏身在地上,颤抖着不敢说话。
只听白昼又道:“伤口呢?”
晴露答道:“就……就在他脖子上。”
内侍庭都统陈星宁人很机灵,马上掰起小吉的下巴,确实能看见他脖子侧面一排齿痕。
皇上步履缓慢,轻踱到近前,淡淡一瞥,问道:“你叫小吉?”
可那小太监半痴半疯,刚才向众人发完狠,这会儿目光懈怠的瞟了皇上一眼,就又垂下头,不说话。
见他这副模样,皇上跨出屋子,站在廊下。
硕秋宫的宫人们尽数跪在院子里,看着消瘦的君上揣着手,在院子里踱步,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皇后伤人的始末,谁能给朕讲清楚,有赏。”
无人应声。
半晌,硕秋宫的掌事太监才道:“回陛下,事发时是小吉值夜的,是以……没人……没人看见。直到出了事,奴才和晴露才赶到,当时皇后娘娘和小吉都已经昏过去了。”
他话说完,白昼转头,目光透过殿门,阴冷的看着晴露,问道:“你为何要对皇后下杀手,又为何要嫁祸皇后伤人?”
除了远宁王,在场的所有人,一瞬间都懵了,瞠目结舌看向晴露。
晴露先是一怔,接着出乎白昼的预料,她的目光不再闪躲,一敛刚才的怯懦慌乱,和皇上直直的对视着,缓缓站直身子,两名内侍见状不对,忙一左一右押住她。
晴露哈哈一笑,道:“陛下如何知道是我?”她自知暴露,难得善果,连称呼都变了。
白昼道:“哪里有人自戳心口时会用正手持剪刀?皇后的病,始于情绪骤变引发血质生异,看着吓人,即便是情绪暴躁伤了人,也不会让人疯癫成狂,”说着,他看向小吉,又向晴露道,“你给他用了什么药,却要嫁祸皇后?”
昏君一番话,一直淡定的远宁王也面露惊色。
他一路赶过来,简单的听了陈述,再见到皇后脸上的斑驳,几乎可以确信,她得的是卟啉病。这是一种罕见的体内酶缺乏症,病因许是因为她先没了孩子,而后被皇上拆穿假孕,更听了宫里流传皇上好南风,和王爷不清不楚的舌头根子。骤然焦虑与压力暴增,才导致分泌出了问题。
但这病本就极为罕见,又是在古代。
皇上为何对病症如此笃信,并且所言几乎全对。
白昼倒是没察觉到远宁王注视的目光,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晴露。
皇后死了,即便他对她没有感情,但她是人,更非大奸大恶。
却死于非命……
凛阳之下,白昼心中一阵寒意袭来,只觉得烦闷无比,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向陈星宁道:“你若是有能力查清此事,朕就升你的官。”
内侍庭都统,其实官职已经不算低了,陈星宁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官居正三品,可以说是官运亨通、年轻有为。
但依着白昼的思量,皇后被害,背后动机蹊跷,只得先将此事隐而不发,不去动用刑部和督查院,眼前可用之人,最合适的就是陈星宁。
想到这,他又补充道:“皇后薨殁的消息,谁吐露半个字出去,就别想活了。”
从硕秋宫出来,白昼去了出云阁。
出云阁不算大,也没有他的寝殿豪华,但依山势而建,有一面向西的观景台,落日时,飞霞暖阳尽收眼底。
是个温柔的地方,也是白昼近来最喜欢的地方。
“楚大将军的密奏,陛下现在看吗?”布戈试探着问。
政务当然不会体恤君上的心情,布戈想,若是放在从前,皇上定会把事情推给远宁王,可如今的君主,变得不一样了。
皇上没说话,像是看着落霞发呆,手却伸了过来。布戈赶忙识相的把密奏递上,白昼拆开,见是楚关的亲笔,也难为他身为大将军,却要去暗查贪腐的细枝末节。
蚌安郡出事之后,白昼留了个心眼,在赈灾粮的袋子上都做了不易发现的标记,若是粮食被层层扒皮,这样反过来追查,可能更容易。
果不其然,粮食进蚌安郡之前,就被削去了三成,这些贪官算计精细,在要发放的粮食里掺杂了同样斤两的砂石,是以赈灾粮食的斤两没变,质量却下降了。
楚关一路反查,终于把贪没灾粮的人员名单和对应的数字理顺了。
与前几日查清的捐官款项和征税分赃的比例无比贴合。
只是时至此时,祸首依然如同神龙隐于云端,首尾都不见。
白昼手里捏着密奏,看冬日里的日头逐渐沉落,黑夜笼上天空,也像是笼上了他的心。
忽而起风了,出云阁内碳火烧得再旺,也因开了大窗,寒意渐浓。白昼打了个冷战,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大氅就披在他身上,衣裳透出一股熟悉的香味。
远宁王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低头看着他浅浅的笑。
“歇歇吧,劳累了又要发病的,”说着,王爷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道,“我刚才去看了小吉的毛病,他中了一种致幻药草的毒,解药我已经配好了,一会儿着人送过去,养几日,该能从他口中得出些消息。”
听了这话,白昼心思稍微松快。
王爷说得没错,但王爷并没把知道的信息全告诉皇上。
他查出小吉中的毒是调配过的,下得最终的一味药,正是鼠尾艾玉草。
顺着这条线去想,晴露该不会和尚宇炎一样,与藏在原主背后那股神秘势力有纠葛吧?
该去见晴露一面,不能让皇上知道。
第20章 你是谁?
内侍庭权限极大,宫里的大部分太监宫女以及一部分禁军都归内侍庭管辖。
是以,内侍庭是设有私牢的,名为难容居,关押内庭难容之人。
这日深夜,身为远宁王的简岚鸢只身到了牢房前,看门的侍卫见是皇上跟前最得势的主儿来了,一句废话都没有,麻利儿的开门,让王爷进去。
简岚鸢吩咐侍卫去外面守着,独自一人,举着火把,来到关押晴露的囚牢前。
晴露被绑在一根木桩上,为了防止她自尽,口中被塞了一团麻布。但看她的样子,陈星宁倒是并没为难她,至少面儿上看着还算体面。
听见脚步声,晴露微睁开眼睛,看见来人,眼神就变了。
只看她一个眼神变化,简岚鸢就知道,晴露和原主相熟。他打开牢房门,走进去。
鞋子踩在枯草上,发出窸窣的轻响,回荡在阴暗寂静的牢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