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昏君求死不能后(14)
四目相对,二人都在判断彼此的真诚。
灯烛恍在皇上脸上,远宁王这才看清,皇上的眼眶充了血,就连眼睛里也汪出一层水气,亮晶晶的映着跳跃的火光,好看极了。
像白昼的眼睛那样好看。
王爷叹息道:“你这样喝酒,就是在作践自己的身体。”
白昼面对远宁王,没有预想的心痛难挨,王爷让自己别作践身体时,他的眼睛突然一阵酸涩。
大概是喝多了吧……
后来他睡着了,梦里有个人对他笑,他分不出那是简岚鸢还是远宁王。
一觉醒来才发现,已经晌午了。
依循礼制,今日他要去拜太庙的,但那原主白景曾因为一次守岁贪杯,睡到第二日晚上才起身,误了祭拜,被几位言官上书劝诫,言辞稍微激愤了些,皇上一怒之下,把这几位言官捉到宫里来,扒光衣裳绑在柱子上,用箭头换成小皮嘬口的箭,射1了满身。
言官杀不得,但这比杀了几人还残酷。
当时的都查院左都御史马巽被绑在柱子上,责问皇上不惧史官的一支笔吗?
昏君笑着回答:“朕坦荡得很,敢作敢当,史官笔下注定留不住清名。”
气得马巽不堪受辱,当场咬舌。
被昏君手疾眼快的救下,舌头断了一半,血哗哗的流,人没死成。在家里养伤时,皇上一道圣誉:你若是自戕,就让你三族都下去陪你。
至此时,马巽还在府里生不如死。
经此一遭,每到大年初一,再没人敢管皇上睡到几点,更再无人直言谏君。
“王爷什么时候走的?”白昼问。
布戈一边伺候皇上更衣,一边道:“回陛下,王爷为了陛下好睡,一直在给陛下按手上的穴位,天快亮时才走的。若不是……”
他欲言又止,白昼就知道有事,看着他不说话。
布戈当然顶不住皇上这么看,老老实实回答:“天快亮时,传来急报,蚌安郡闹了饥荒,赈灾粮发不出,恐生□□,王爷为了让陛下休息,直接先去处理了。吩咐待到陛下睡醒,再转达。”
蚌安郡,在朝月城南二百里,可以说是极近了。
以大尧如今的国力,天子脚下发不出赈灾粮?
正月初一,天降大礼,不消停。
第11章 按王爷的意思办。
白昼心里明镜儿似的,灾荒肯定不是赶着年三十儿才闹起来的。
二百里的距离,说是怕闹出暴1乱,其实只怕是已经见了苗头,消息实在闷不住了,才传到宫里。
传来的折子,并非请旨放粮,而是出兵镇压。
他一路往议事殿去,一路听布戈把事情转述了大概,即便是布戈知之不详的转述,白昼也听得出来,水比预想的深。
当事情浮出水面时,能看到的,往往只是冰山一角。
再说身为远宁王的简岚鸢,拦下通报,先去处理,并非是他对朝纲感兴趣,全是医生做久了,职业病上头。
昨夜皇上微蹙着眉头一直睡不踏实的模样,恍惚和白昼神似,看他好不容易睡得安稳,前朝突然来急报,心里不忍,才擅自做主,去应急处理一二。
先是和户部尚书商议好都城粮仓开仓放粮,同时请大将军楚关派军队护送,防止有暴徒趁乱起势。
筹措颇为得宜。
正这时,众臣就见皇上素着一张脸进殿来,赶忙起身下拜。
白昼自顾自到龙椅上坐下,先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远宁王,目光里没有喜怒。而后向在场的几人道:“事情始末,哪位爱卿能与朕讲明因果?”
皇上一进门,气场就不对,殿内的老几位面面相觑,从前皇上昏君一个,但面对朝政事物好歹是个顺毛驴,吃软不吃硬。
最近……自扶南一役回来,他胡闹怠政还是常态,只不过有几次安排放权,乍看像是懒省事,谁在跟前就把事情推给谁,但所用之人,凑巧似的无一不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心细的臣子能看出皇上骨子里的变化,一时间无人开口。
白昼见无人应他,扫视一圈在场众人,指向一名官员:“顾爱卿,你说。”
这人名叫顾桓,是尧国的紫薇令,位居正二品,负责帮助皇上理顺政务,整理奏事,今早的急奏,就是他送入宫中的。
顾桓一番陈述,与白昼来时路上听到的信息相差无多,叙述完成,顾桓还不忘吹捧远宁王一番:王爷已经做出得宜的安排,实乃陛下良助,我大尧有如此贤臣,万民之福云云。
白昼问道:“蚌安粮仓中的粮食去了哪里?”
“回皇上,粮仓中闹了鼠患,将要开仓放粮时,才发现粮食都已经被糟蹋了,若是贸然发放这些坏粮,万一又惹来疫病,更是雪上加霜。郡守疏于看护,已经自请罚奉了。”
“那又为何要等到恐生暴1乱,才上报?”
“回皇上,郡守曾上报过一次,但恰逢大雪,传事官坠马摔伤,差点丧命,过了半个月才回到郡里,来回的耽误,酿成大祸。”
两个解释,倒都合理。
白昼冷笑道:“那么,又是为何闹了饥荒?”
“这……”
卡壳了。
白昼冷哼一声,道:“一切按王爷的意思办,散了吧。”
……就这?
顾桓前一刻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后一刻,皇上来了个雷声大雨点小。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他舒一口气,心道,皇上许是刚起床,心情不好吧。
其实白昼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历来饥荒不外乎天灾人祸,蚌安郡没有天灾,那便是人祸。
有人横征暴敛。
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做手脚的人,背后牵涉的势力,定然不简单。白昼不想打草惊蛇。
白昼刚回寝宫,就布戈吩咐,请王爷来。
不是才分开片刻吗……布戈腹诽。
远宁王片刻就到了。
“朕要去蚌安郡,你陪朕……一起吧。”
此时寝宫内堂,只有白昼、王爷和布戈三人。一个发号施令了,另外那俩瞠目结舌,对望一眼。
白昼继续道:“你……”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布戈,“这次是成是败,有一半要看你的本事了,第一件事,送一封密信给大将军楚关……”
说着,皇上寥寥几笔,写好信,交在布戈手上:“第二件事,这几日你对外称朕身子不爽,由王爷照料,早朝免了,有人来见一律挡住,要是办得好,回来赏你。”
得嘞,跟着皇上许多年,布戈隐约觉得这次的差事有点意思,但他又担心皇上的身体……
隧看向远宁王,巴望王爷能劝问一二。
谁知远宁王问道:“何时出发?”
白昼一笑,道:“现在。”
王爷是存了谋朝篡位的心思,但他在政务上,难得的贤明,抛开权位,去揪国之硕鼠的根本,白昼觉得他和远宁王暂时可以算统一战线。
安排已毕,王府的小厮玉人驾着马车,鸟悄的把自家主子和白昼接出宫,出了朝月城,一路向南去。
远宁王自从在军营里收到密信之后,一直怀疑身边有人监视自己,和神秘人通有无,那神秘人是谁,原主该是知道的,可他穿进来,瞎子哭天,俩眼一抹黑,书都没看过……
思来想去,不敢冒然行事,只得暗自观察,逐个排除。现在起码能确定,玉人是自己人,而且武艺和脑子都不错,是个好帮手。
古时的马车,不过是几匹马套着两个木头轮子。
官道平整,也难行驶得平稳。
加之这次是偷偷跑出来去一探究竟,用得车再普通不过,别说卧榻了,就连个软垫都没有。
虽然白昼已经有过兵征扶南的经历,但坐在马车上颠来晃去,依旧觉得不舒服。
他换了普通百姓的衣裳,抱着怀缩在车角落。
盘算着,二百里的路程,就算中途遇见驿站就换马匹,兼程赶路大约也要五六个时辰才能到达……
无奈,路是自己选的,摇成煤球,也得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