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昏君求死不能后(41)
远宁王拿过白昼手里的杯子,道:“我家公子身上有伤,实在不能再贪杯了,在下代劳。”说罢,一饮而尽。
但这位像是不常喝酒,喝得猛了,清冽的酒浆入喉激得他一皱眉,才把杯子放在一边,又给自家公子手里递上一杯热茶。
这么当众“被管制”白昼觉得尴尬里又透出点贴心,挠了挠眉心,才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么好的东西,若是能介绍给在下都城里的朋友们……可实在是……珍贵的不行,诸位可能不知道,都城里近来弥散起一股修丹炼药的风潮,该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说完,他还轻声冷哼。
一副提到宫里那昏君就不屑的模样。
何方和闻花先生听到这,对视一眼,含笑不语。
闻花先生转向白昼道:“白公子是郡守大人的旧识,老朽本不该多嘴,但老朽还是冒昧一问,不知公子住在朝月城哪里?”
白昼笑吟吟的,从腰间摘下紫竹箫,道:“晚生给先生献丑一曲,先生便知道了。”
只见他将紫竹箫抵在唇边,吹奏出的可不是婉转呜咽的曲调,反而难得的激愤高亢,由本来音色幽咽的乐器吹奏出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听。
在座的懂不懂音律,都被白昼的乐技吸引了注意力,正听得痴醉,待到察觉宅院外有异响时,宅子已经被官军围了。
郡守何开来铁青着一张脸,进到堂中,看见何方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而后向那吹奏箫乐的落拓书生撩袍便拜,口称万岁。
变故不可谓不突然。
重兵包围,闻花先生难得临危不乱,他眼看何方已经束手,另外那两人也跟官军动上手了,也做困兽之状,向白昼扑过来。
显然他是想着,若能以皇上要挟众人,逃脱的几率该是大一些。不得不说,闻花先生身手颇为了得,只足尖一点,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越过数人,不过距离白昼身前数尺了。
“快护驾!”何开来站得远,来不及出手相救,嘴皮子的功夫还是可以的。
他一声喝,数名官军顷刻护向皇上身侧,远宁王伸手在皇上腰间带过,顺势见他掩在自己身后,玉人更是已经翻出腰间匕首,一刀便向闻花先生颈间割去,将他逼得向后跃开两丈余。
瞬间数招已过。
再看皇上,窝回座位里,指尖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懒洋洋的道:“岳帮主,朕知道是你,摘了面具吧……”
这话出口,闻花先生身子一顿,可他手上功夫却没停,冷笑一声,专心应对玉人。
皇上又道:“你和大铭会现任帮主解钧,本来一明一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借由河神托梦一事,夹带私货进都城去,如今翻脸,是因为分赃不均,还是因为带了这种东西,解钧怕了?”说着,他将一个瓷瓶打开,瓶口倾倒,里面淡黄色的药粉散落,飘散在场上。
一股极淡的药香味顷刻弥散开来。
正是陈星宁自安和堂拿来的止痛良药。
闻花先生应对玉人之余,面露诧异,他想不明白皇上为何短短时间,就能知道这么深层的因果。见他这模样,白昼心里更有底了,继续道:“你又知不知道,让船只出事的,并非是人,而是鱼吗?”
皇上越扯越超越了闻花先生的认知,什么河底回流,把吃木头的鱼困在下川河流域啦;有人引导鱼儿暗中作梗,才断了你们的财路啦……
玉人一如既往的心无旁骛,又有官军帮衬,闻花先生以一敌众,越发难以招架。
其实在袭击皇上不成的那一刻,他心里就知道注定会被拿下,只是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终于被玉人一脚踢在心口,向后飞出去,紧接着,被数柄冰冷的钢刀架在脖子上。
时至此时,他嘴上还是江湖人那一套:“要杀便杀!”
皇上还没说话,玉人行事向来利落,抽过身旁侍卫的腰刀,一刀劈下,寒光划过,闻花先生的面具碎成两半,饶是他见识不凡,也被玉人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愣。
面具后面,是一张阴厉的老人面庞,许是他面具戴久了,常年不见光,在堂上的火光照应下,都看不出活人该有的脸色了。
一瞬间的惊惶后,他片刻就又恢复了一帮之主的气度,即便已成阶下囚,也做泰然之姿。
这时,陈星宁进来了,向白昼行礼道:“回禀陛下,大铭会帮主解钧已经制住,只是……副帮主彭奇,踪迹不见。”
白昼暗自惊叹,面上不动声色。
此次行动,他快刀斩乱麻,是白日里发现何方给他的药物不对,临时起意的。这么短的时间,彭奇为何又能逃脱?而且,这人背后的势力扑朔迷离,他明里加入大铭会,暗地里却毁坏下川河漕运船只,绝不是为了分一分漕运油水这么简单。
想到这,白昼站起身,道:“朕累了,漕运因由理清了,递个折子上来。”
三日后,何开来的折子就递了上来,一切皆与白昼推测的无甚大出入:
闻花先生曾是大铭会前帮主与现任帮主暗□□用的诨号,他们起初收买漕运司的渡手,往都城里夹带一些与运船税收不符的货物,只是为了给帮里挣零花。
后来,胃口越来越大。
二人起了争执,前任岳帮主把帮会的重心转移到这项勾当上,开始往都城运送一些珍贵药材,不乏山参、鹿茸,其中更有一味地仙草乌。
这药在尧国堪比禁药,提炼精粹能止痛,用多了会上瘾。也正是安和堂药铺里,白昼得着小瓷瓶里装的东西。
这此后不多久,当时还是副帮主的解钧得知此事,与岳帮主起了争执,解钧觉得这种事情小偷小摸偷着做便罢了,若是大张旗鼓,一经发现,大铭会便得受灭顶之灾。规劝岳帮主无果,便在帮中纠结势力,内讧了。
要说这位岳老帮主,是难得的要财不要权的主儿,可能是觉得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里弄权,不如腰缠万贯来得实惠。
于是借死遁摆脱了大铭会的纠葛,更独占闻花先生的名号,暗地里把夹带私货的买卖做得炉火纯青。
这也就不难理解,大铭会为何在插手漕运一事上,三载的光景态度变化如此背道而驰,又为何诸多说法逻辑矛盾。
只是两位帮主都不明白,为何漕运在下川河处,频频出事。
白昼看着折子,心里烦躁,下川河出事的原因他是知道的——九成九是彭奇在河里做了手脚。
前几天,白昼木饵钓鱼,钓上来的大头鱼名叫食木鲶鱼,只吃草木不吃肉,料想彭奇精通驭兽,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药物,激发了河里鱼群的狂性。
能够佐证这个猜测的,还有一件事,便是他那日落水,看见水里看台基柱的外围包着薄薄的一层铁皮。
也算塞翁失马。
再者依着古时候打捞的技术和认知,他们定然只是盯着河底的沉船去找,一旦运船被咬的残破散碎,又随波逐流,不知被冲到几公里以外,怎么可能找得到。
至于罹难船工,想那货船并非客船,河流分道,船只本就不大,船上不会有太多水手,以彭奇的能力想要让那船员舵手死无葬身之地,并非难事。
白昼烦躁,是因为他想不通,彭奇的动机……他更想不通,李司正又为何把自己支到这里来。
让他烦上加烦的事情是,江都城中暗中监视他行踪的人,被陈星宁反向追查回去,却断了线索,既无上家,也无下家……
扑朔迷离的表象在白昼看来,若是指向彭奇,就都解释得通了——也许带走消息的,并非是人。
正这时,远宁王端着散淤的药进了屋,白昼心思一动,问道:“当日……朕记得你说‘凡事是有因果逻辑,但不一定都能串联在一起的。’此话何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没告诉朕?”
问完话,皇上把奏折往桌子上一扔,缩在椅子里看着王爷。
远宁王挠头,皇上心思缜密又敏感,那日给他宽心的一句话倒成了让他起疑的把柄了。
他确实有事没跟皇上言明,却与漕运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