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昏君求死不能后(34)
三分风流、三分邪气。
这人目光停留在白昼身上,一直到马车跑得远了,他依旧探出身子来眼角含笑的回头观瞧。
布戈这才问道:“爷,您何必受这样的气?”
白昼笑了,道:“山水有相逢,只怕这几日还能再见。”
他故作高深,布戈皱了眉头想不明白。一门心思全在主子身上的布戈,当然没瞧见,刚刚的车夫腰间挂了一块令牌,看仪制,该是郡守府的东西。
白昼思虑再三,觉得此次陆水之行想要全然避开官府,是不可能的。知道有人盯梢,其实行踪更是已经暴露了。
回想之前的行事收效不错,一来是因为他不是白景那昏君,二来也是对手摸不准他的脾性行事,昏君白景的人设极好的为他打了掩护。
疯子之所以难对付,是因为飘忽。让对方摸不准他下一刻会如何行事。
想到这,白昼差了人去,在进城之前知会郡守,皇上微服到此,但不愿再让旁人知道,走漏了风声就叫他给风声陪葬,让他自己看着办。
车队入陆水城,刚一进城门,就被拦停了。一名年近六旬的老者,身后带着一众人,恭恭敬敬的站在皇上微服的车队前。
白昼挑开车帘,料想这人该是陆水城郡守何开来。他倒是伶俐,皇上微服,他也微服,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文士袍子,身后跟着的人,也不知是家人还是衙役。
他见马车里白昼挑帘,立刻深深行了一个文士的大礼,一躬到地,朗声道:“学生不知先生到访,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白昼笑了,吩咐说叫他不必多礼,先回驿馆再说。
一切都安顿好,已经上了灯,何开来把接风宴安排在了驿馆。
也不知是郡守大人当真廉洁,还是他心思深沉,怕马屁拍不好拍到马腿上,给皇上排布的接风宴,是按照大尧《仪典》待贵客的规制,半壶茶都不带少,却又一粒花生米都不多,让人觉得生疏刻板,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就连饭桌上的君臣对话都像桌子上的菜一样,不咸不淡。白昼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多半句也没有。
就在白昼以为无聊的筵席就要结束了的时候,忽而堂外一阵嘈杂,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响起来:“听说爹爹今日宴请的是朝月城来的先生?”
话音落,何开来脸色就变了,呵斥道:“胡闹,快退下去!”
结果年轻人不光没听他的话,还缓步踱进堂里。
何开来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了,但他还没发话就被白昼截了话茬儿:“原来是何公子,何大人不必拘礼,公子愿意一起,便一起吧。”
年轻公子看到坐在主位上的白昼,先是一惊,而后突然笑了,道:“是你呀!”
他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衫子,手摇折扇,依旧半遮着嘴,笑意浅淡,正是刚才狭路相逢时,从车里探头打量白昼的那人。
布戈这会儿站在主子身后伺候,不禁心道:皇上神机妙算,这么快就山水有相逢了。
白昼起身,向他抱拳,作了个揖,道:“在下……白露,有礼了。”
何公子还礼笑道:“我叫何方,”他目光在白昼身上扫视一周,见他不卑不亢,不像是普通的文人,道,“你姓白,这姓氏可贵气得很。”
白昼笑道:“得天下的是穹川白家,在下只不过是沾了祖上的光,和皇城那位同宗而已,否则怎会家道中落,来投奔何大人。”
皇上说瞎话不打草稿,何开来哪里敢戳穿,见白昼看向他,只得帮腔道:“先生哪里话,先生遇到困难能想起找在下帮衬,实在蓬荜生辉。”他只是盼着自己的儿子别多事,机灵点,少说几句把这顿饭早点吃完就罢了。
席间何方也确实没让父亲血压飙升,只不过向白昼不咸不淡的问了几个家世的问题,白昼应答得也不咸不淡。
眼看着散席了,何开来想着赶快把这位祖宗送回去,非得第一时间就拉着儿子教训一顿,皇上的身份即便不敢明说,也得好好敲打敲打他。
何开来刚想把心放进肚子里,何方突然道:“白公子,你我一见如故,更是‘不打不相识’,但我看你脸色不好,小可略通医术,不如替你看看。”说着,他也不顾白昼是不是同意,几步挪到他近前来,坐下就要扣白昼的腕脉。
谁知,他手指却扣在一人手背上,晃神之间,他和白昼中间突然多了一个人——二十多岁的皮相,英朗潇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正是一直跟在白昼身侧的一位公子。
这人是何时从自己的席位上起身,又如何悄无声息就跻身在二人中间,何方有点懵。
“先生这是何意?”何方问道。
白昼也没想到远宁王突然插手过来,他更是整只右手都覆在自己的手腕上,掌心的温度清楚传导过来,白昼不明白王爷这是闹哪一出,搭个脉而已,怎么还不让了?
于是堂上,不光白昼、何方二人,就连其他人,也都看着王爷等他给个解释。
要说王爷为何突然做此动作,他自己也有点预料之外,好像是身子比脑子先做了判断,总觉得眼前这小子,骨子里带着几分邪性,不想让白昼跟他交往过密。
但这种理由,又怎么能当众说出来呢,于是四下寂静,一丝尴尬飘过。
终于还是何方先觉得僵持下去不值当的,打了个哈哈,抱拳笑道:“罢了,这位先生谨慎行事,先小人后君子,初相识,是在下唐突了,”顿了顿,他问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王爷微微松一口气,略一沉吟,答道:“在下……叶青岚。”
白昼心念一动,看着远宁王没说话。
何方皱了皱眉,而后哈哈大笑:“未夜青岚入,先秋白露团。无论叶先生是否真名,”说到这,他起身道,“先生有意思,幸会。”
远宁王根据皇上的化名,也从这句诗里给自己临时取了个名字,倒没想到,瞬间就被何方拆穿了,索性坦诚微笑不语,此时越描越黑,不如不做声。
这一行小插曲,算是了了,何方依旧没能顺他郡守爹爹的意,向白昼继续道:“我带你去城里转转,”凑近白昼身前几分,直言不讳,“跟我爹这样的老头子打交道,没意思得很。”
白昼紧跟着就会意的笑了,何开来眼看自己这坑爹的儿子起身,向皇上做了个请的手势,也不管父亲是不是同意,就把皇上拐走了。
布戈等人麻利儿的跟上,出门时,楚言川拍了拍王爷肩头,笑而不语。
再看何开来脸拉得比鞋拔子还长,又无可奈何,忙向身旁的一人吩咐道:“快跟着,别让他闯祸。”
皇上任由何方引着,信步到了陆水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身后乌央乌央的跟着十好几位,引得街上行人侧目。白昼止步回身,道:“打狼吗?回去几个。”
一声呼喝,身后的人少了一半,何府的家丁就抓了这个空闲,跑到何方身侧耳语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何方听了,眼神里突然冒了精光,看着白昼仿佛他是什么稀世珍宝。而后他就把家丁打发了,吩咐道:“告诉老爷子,白公子既是贵客,我自然不会怠慢。让他放心吧。”
才又引着白昼兜兜转转,窄巷幽深处,在一座不惹眼的宅子前停了脚步。
宅子门上挂了匾额,但上面半个字都没有,大门半新不旧,看样子本该是大户人家的府邸,只是此时说不出的萧瑟。
何方示意众人稍待,行至门前,用门环敲出一个有规律的节奏,片刻,门开了个缝隙,里面那人显然与何方相熟,见是他带着众人,一句废话都没有,拉开半扇门,让众人进去。
宅邸别有洞天。
宅子显然是经过后续改造的,进门没有影壁,反而一条悠长的小路,道路两旁的植物造景经过精心修剪打理,灵秀生动极了,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树木,相互依存攀附,生出一种相辅相成的韵味。
穿过小路,入眼竟是一大片湖泊,正巧能看见湖中一叶扁舟上站着个姑娘,手持长柄细棍,棍子头上绑了火源,随着小舟划过湖面,她有规律的把长棍在水面上戳戳点点,每点一下,水面上便亮起一点星火,待到她游便了湖泊,湖面上已经满是烛火点点,流光斑斓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