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昏君求死不能后(73)
只是,新药里极小剂量的加了彭奇给的寒花淬,药毒同源,量小是药,量大则是毒了。
白昼想了想,挑眉道:“倒是朕思虑不周了,若是当真身子能大好,也确实不能即刻便弄得人尽皆知,”说着,他把小可儿叫进来,吩咐道,“回去拟一道旨意来,解了王爷的禁足吧。”
有些事,不用说得明白,只需去做便好。
在外人眼里,皇上走了月余,一回都城,不过半天就亲自来看王爷,又即刻下旨解了他的禁足,只怕一夜之间,刚刚消停的流言,又得忽如一夜春风来。
王爷皱眉道:“阿景,当真半点不在意名节吗?”
白昼挑起柔如桃花瓣的眸子,微笑着看王爷,道:“朕,本来不就是个昏君吗。”
王爷和他对视片刻,转而看向门外又已经如注的大雨道:“也罢,今夜宿在这里吧,毕竟是新药,我得看着你。”
大雨一直到晚膳后都没有停,白昼用过饭,早早泡了澡,一路舟车劳顿,洗去一身疲倦和尘埃,就连心情都明媚了不少。
王府的小厮,引着皇上到王爷的居处,名叫“竹隐居”,室如其名,王府里大片的绿竹中,一处瓦屋,自门窗到所用器具都是竹制的。
屋里焚的香,前调散出一股菖蒲的清苦香味,闻得久了,发觉熏香驱散了大雨的湿闷气,融合着被雨水洗涤过的空气,吸入肺里,让气息格外畅顺。
雨打竹叶,歌奏着自然最质朴的乐章,远宁王不知去忙什么了,白昼独自坐在窗边怔怔的看雨,入眼清透一片,忽而觉得讽刺。
刚进书里来时,设想远宁王是他最大的劫数,而如今回想,屈指可数的几次心情舒松,也都是和王爷共度的二人时光。
如今对远宁王的戒备消磨殆尽,自从占环回来,更似有似无的想着,若王爷当真是李鸠,那么白景最终死在他手上,也是因果轮回。
他暗自气闷,那小说的作者洋洋洒洒三十余万字写下来,这些恩怨纠葛依旧尚未交代清楚,只怕每天是用脚后跟编剧情,用脸滚键盘写的小说。
甩甩头,懒得再想,晃眼看见王爷的书桌上也架有一柄紫竹箫,拿起来看,与宫里自己吹惯的那一支极像,调位都是相同的,依栏听雨,来了风雅兴致。
坐在窗前,轻缓的吹了一曲。这是支以雨为题的曲子,极应景儿。
白昼喜欢暖阳,也喜欢雨。天地间的清泉,无论是清冽、柔婉或狂狷,最能够洗尽世俗铅华。
爱音律的人沉浸在雨声和箫乐里,一曲吹毕,才发现远宁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倚着门廊安静的听。
见他吹完了,淡然柔和的向他笑。
而后,才端着小半碗药,放在桌上晾着,问他道:“这箫怎么样?”
私自拿了王爷的东西,白昼忽然有点难为情,道:“是出自大师之手的好乐器,比宫里那柄还好。一时技痒,动了你的东西。”说着,便掏出帕子把箫擦干净,又要放回架子上。
远宁王却笑着拦他道:“本就是要送你的,也只有你能吹出这样干净的曲子。”
形容乐曲的词有如华美、也有空灵,王爷偏偏用干净来形容,亦如当年简岚鸢第一次听白昼吹乐曲时的形容一样——只有心灵清澈的人,才能吹出这样干净的曲调。
还不等白昼晃神,王爷就又端起药碗,用手腕贴贴温度,确定温度合宜,才递到他面前道:“这是新研制的药,今儿的剂量不重,且试试看。”
白昼见王爷左手已经没再裹着白帛,隐约可见他掌心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痕,心里五味杂陈。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这药入口,白昼觉得王爷像是悄悄的紧张起来了。
是的,他是悄悄的紧张——不动声色又不错眼珠儿的看顾着白昼。
白昼几乎没见过远宁王这副模样,心里好笑,油滑心思上来,想装相逗他,可瞥见他手上的伤痕,顿觉这么做不大厚道,于是换话题道:“朕忽然想起点有意思的事情……”
他刚想说马巽曾是瑞王门客的事情,结果——
可能是小坏心眼儿加速激发了药性,话还没说完,便觉得一阵困顿袭来,不禁甩了甩头。
远宁王即刻紧张起来,问道:“是头晕吗?”
白昼摆手,强自稳定身形,道:“只是觉得困……想睡……”觉字还没说出来,忽而眼皮千斤重量,怎么都睁不开,来不及叨念王爷怕给他喝得是蒙汗药,就身子一歪,直接栽在王爷怀里了。
要说王爷,确实在药里下了分量极重的安神药物,因为彭奇给他的寒花淬,初衷是用来麻痹皇上的脏器,但就在王爷精研冯祭一曾给白景用的药之后,发现寒花淬若是使用得宜,也能加速白昼脏腑里余毒的排清。只是这药的致幻效力,比鼠尾艾玉草还强上千百倍。
抵御幻觉,方法之一,就是让幻觉成为梦境。
王爷俯下身子,把人抱起来挪到床上,拉过他的手搭脉,确定他只是睡着了,心绪并没有太大波澜,心才略微放下。
拉过锦被搭在他身上,起身把屋里的烛火灭掉几盏,便又坐回床边。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在床头倚靠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再一次拉过白昼右手,搭上他的脉搏。
对方脉息跳动,一下一下自远宁王的指尖传导过来,清晰又安稳的节奏才是安定王爷心神的稳定剂。
侧头看近在咫尺的人,他已经睡熟了,呼吸沉稳,眉目舒展着,收敛了平时收放自如的威严和狡黠,只剩下清秀。
王爷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拢好白昼额前的碎发。
指尖带过他微凉的脸颊,忽而就退缩了。
他抱过白昼很多次了,甚至他受伤时,皮肤身体都触碰过多次。但好像那时,他是医者,本能的心无旁骛。
可如今,这简单的动作唤醒了他对白昼的情意——一直以来的欲说还惧,青涩得不行。
简岚鸢不仅自嘲,三十岁的人了,日子过得如和尚一般素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出生就是母胎solo的体质。
更不知为何……
许是眼前人的睡相太过清雅无邪,又或者这人在他心里的分量重得出乎自己预料,让他对他不敢存有丝毫邪念。
终于只是俯下身子,双唇在他额头上轻轻烙下,便又倚回床头,摸着他的脉搏,眼神飘出窗外,看雨落竹林。
环境让人放松,白昼的脉搏节奏也让人放松,王爷终于也睡着了。
不知过去多久时间,简岚鸢只觉得白昼的手一抖,那人紧接着反手抓紧了自己。
简岚鸢瞬间便惊醒了。
立刻查看白昼的状况——
料想是寒花淬让他做了梦,他睡得不踏实,微蹙的眉头轻轻的往上挑着,怎么看都觉得神色悲凉。只这一个细微的表情,便让简岚鸢心里痛了。
他腾出一只手,抚上白昼眉心轻轻的揉着,柔声道:“是梦,都是假的,睡吧。”
谁知白昼竟在这时候醒了,眯起眼睛,看向身边的人,费力的支撑着目光停在简岚鸢脸上片刻,失望道:“果然……你不是啊……”
烛火幽暗,恍得白昼的眼睛晶莹得像是噙了泪花,他看着简岚鸢的神色复杂,期盼、失望、真假莫辨又迷迷糊糊。
诸多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他的目光像是两柄锐利的小刀,戳在医生心头。
哪怕知道他眼里没有泪水,终于敌不过他这样的眼神,简岚鸢合了眼睛,把他狠狠的、温柔的拥在怀里,贴在他耳边呢喃道:“是我,一直都是,我一直都在。”
怀里的人沉寂半晌,讷讷的道:“我找到你了……”
“我在。”
简单的一句回答,语调低沉,又坚定,听着让人心安无比。
简岚鸢低头看怀里的人,他也正抬头看他,眼神迷离,像是在努力分辨是梦还是真。简岚鸢的心像春雪一般轻轻的消融着。
愣神的光景,白昼伸手攀上简岚鸢的肩膀,手指溜入他的领口,微用力道,把他拉近,自己努力的仰起头,几乎是贴着医生的嘴唇,叹息道:“混蛋,我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