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昏君求死不能后(46)
不知为何,腾蛇纹身也随之显现出来,破口正叮在腾蛇的眼睛上,乍看像是蛇神流下两行泪来。
骤然被咬,白昼的脑子一片空白,蛇毒瞬间就麻痹了他的思维,他只见王爷惊慌失色向他大步冲过来。
任由他把蛇杀了,看他口型在动,像是在叫“阿景”,却听不见他声音。
耳中只有高频声嗡鸣,眼前所见逐渐黯淡,终于漆黑一片,脚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一个跟头栽软进远宁王怀里。
远宁王一手揽扶着皇上,一手从怀里摸出药瓶,倒出一粒,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启开怀里人的牙关,把药喂在他嘴里。
而后,弯下腰,抄手把人抱起来,安置在床榻上。
也不知是蛇毒混沌了白昼的心思,还是解药缺药引所以药性猛烈。他的意识短暂的失去过几次,又都被伤口的触感纠缠得清醒,疼痛、肿胀、清凉……
各种变换,冲刺着头脑混沌与清明。
这些感觉轮番交替了,像是过了良久,白昼才勉力睁开眼睛。
烛火迷暗,天依旧没有亮,一切都像蒙着一层浮幻的轻纱,眼前的人是简岚鸢。
他满脸关切,正注视着自己。
分不清是梦还是真。
心底尚有一丝理智,叫嚣着他是远宁王,但许是思念被蛇毒催化,迷了心智,白昼使出仅存的力量,伸手想拨要开眼前的轻纱,把他朝思暮想记挂的人看得真切。
却……无奈如何拨弄都是徒劳。
突然间,熟悉的钝痛袭来,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揉捏——是缺血性心脏病引起的心绞痛。
剧烈的疼痛将很快彻底夺去他的意识。
在这之前,他迫切的想触碰他——戳破梦幻泡影,证明这人是真实的。
可手只伸到半空,便再也无力向前,浑噩袭来,他拼尽气力,低声呢喃出在梦里喊了无数次的称呼:“简医生……”
本以为手会砸在床榻上,不想,坠入了一人温暖的掌心。
“简医生”三个字,重击在简岚鸢心间,他单手机械性的查看眼前这人的伤情。
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不忍放开。
一念之差,让他和自己对面不相识……
一声呼唤,勾起所有过往,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里浮现。
恍恍惚惚,千思万念终于化为一个信念——绝对不能让他有事!
待到忙完,天已经大亮了。
皇上出了这么大的事,除了太医,朝中的数位重臣,也来了。
王爷的医术是公认的高明,加上太医们存了私心,万一一不小心,把皇上医死了……追究起来,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于是,没人打扰远宁王医治陛下,只在王爷忙活完之后,装模作样会诊一番,得出个结论:皇上能不能过这一关,须得看天意。
“如此……还是请出陛下遗诏坐镇吧。”
说这话的是一位老者,须发皆白,身子都佝偻了,脸上的皱纹像是树皮一般,唯独双目炯炯,说完话便看着布戈,示意他去请出遗诏。
帝王病危,请出传位遗诏,是尧国的礼法,国不可一时无君,只待陛下蹬腿咽气,即刻就宣布新君是谁。
布戈有心反驳,却没有胆子,更何况,说这话的是太傅魏梓勋,三朝元老,如今已过耄耋之年,平时在朝里极少发话,可但凡说上一句,就连皇上都不反驳。
只得乖乖去请了诏书来,交在魏梓勋手上。
老臣接过诏书,刚想入内殿去看皇上如何了,就见远宁王挑帘出来,一言不发冷着脸向他走过来。
伸手拿过诏书,径直走到香鼎前,引火将诏书点燃了。
……
谁也没想到……都不知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却都看见了王爷正在做什么。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终于诏书烧了大半,火苗子腾起老高,魏梓勋才反应过来了,大喝道:“远宁王,这是做什么!要造反吗!”
一嗓子把众人嚎回了神,此时再去抢救,那可怜的诏书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两柄金丝楠木的卷轴。
魏梓勋急得哆嗦,抖楞着袍袖,半晌只憋出来一句:“你……你……你……”
王爷全程冷脸,终于开口道:“本王敢烧诏书,就敢保陛下龙体无恙,今时今日如此,往后七十载亦然。”
这话说完,也不理魏梓勋脸已经涨得发紫,转身就进了内殿,留下殿外的一众重臣面面相觑。
布戈默默的跟进去伺候了,心道:王爷,您可真是太提气了!
远宁王拉过椅子,坐在白昼榻前,见他面色呼吸都算平和,心稍放下。
发生的种种,在王爷的梳理下,逐渐串连成线。
他后悔……早就想毁了传位昭书,苦于一直没有机会。
昭书于白昼而言,无意是一道催命符,远宁王原主背后的势力,早知此事,巴不得皇上早死,如今怕是终于等不及出手了。
从前只道彭奇背后水深。
若是今日的事情也与他有关,彭奇……也该是原主背后的势力那一支的。
但几次相见,他都毫无暗示。
王爷心乱如麻。
不知是不是蛇毒和解药起了冲撞,皇上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轻吟两声。远宁王赶忙拿来银针,护住皇上的心脉脏腑。
床上的人并没睁开眼,像是在做梦,睡得极不踏实,费力想抬手,好像要抓住什么,终是抬不起来也抓不住。
远宁王拉过他的手,裹在掌心。他的手很冷,贪恋王爷掌心的温度,修长的手指蜷曲起来,攀上一片温暖,像没了筋骨,酥松极了。
不一会儿,白昼的额角冒出一层冷汗,远宁王摸出一块帕子,把他的汗水轻轻沾掉。
只沾了两下,白昼突然就睁了眼。
目光却空洞,也不知是落在王爷的脸上,还是透过王爷的脸,看向他身后。
不等王爷说话,白昼就坐起来了,半晌无言,只有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远宁王以为他认定自己,刚要说话,就听白昼讷讷言道:“假的……都是假的……”
他木讷的看着王爷微微摇头,像是被魇住了,远宁王这才意识到,还是蛇毒造作。那解药有用,只因为缺少了药引中和药性,性烈无比。
像是回应王爷的判断,白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把远宁王拉进怀里。
远宁王几乎是撞进他怀里的,他把下巴轻轻抵在王爷肩上,在他耳边轻声道:“就算是梦……也不要醒了吧。”
王爷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被打翻了,不是滋味。
只得搂着他,一只手抚在他背上轻轻的拍着。
刚拍没几下,便觉得白昼的双手突然扯紧了他的袖子。这是一种下意识的揪扯,不是源于情绪,而该是因为身体上的痛楚。
忙轻轻把他扶起来,手指刚触碰到他腕脉,白昼突然身子一震,一大口血呛呕出来,接着,身子直直的向后倒去,瞬间不省人事。
远宁王顾不得被喷了满襟的鲜血,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白昼的病症他再熟悉不过,但他穿书之后,寒冷性休克像是好了。取而代之,是他心肺和胃都不好,但这种不好,又不像是先天弱症。
以简岚鸢中西结合的医学认知,到目前为止也只查其表象,不明其基理。
即便这样,他也能确定皇上心脉的情况,九成九是经不住缺少药引的解药的冲撞,又不得不把解药喂给他。
白昼这一昏,便很久都没醒,一会儿像是在天上飘,一会儿又像被沉入水底,脖子上的伤口时不时胀痛,外伤刚消停,心脏又像被无数细线狠狠勒住,窒息、割裂的痛感,一轮又一轮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好像做了很多梦,身边经过了无数的人,有朋友、也有同事,又一个都记不真切。
独有一个人,像是一直都在。
待到他真正清醒时,睁眼便看见远宁王一手撑着额角,闭目守在床前,他鬓边散落了几缕发丝,精致如雕琢过的脸庞上疲倦显而易见,白昼想起身,微微一动,发现自己的左手一直被王爷握在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