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昏君求死不能后(116)
屋里只剩下白昼和王爷二人,王爷笑着问道:“累了吗?”说着,目光转向里间宽大的床榻,“舟车劳顿,去躺一会儿吧。”
白昼撅了嘴,嘟囔道:“我还以为你要问我那无赖拿来的文书的事情。”
王爷笑道:“那你说说,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有点无趣了,白昼满脸悻悻然不想说的模样。
远宁王凑过来,神神秘秘的道:“你告诉我这个,我就告诉你个更有意思的事。”
这么哄着交换,白昼才简略说了。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高深难懂的纰漏。
只因他看出那份文书,签名的墨迹,压在了画押指印的上面。
关于“造假”这门学问,白昼作为商人,专门研究过。
他曾看过一篇专门讲述古代衙门口辨别画押真假的文献,其中提到一条分辨的关键,便是看名字与指印的上下关系。
杜孤的把戏被他一眼看破。
他以此要挟那无赖,说他欺骗朝廷命官,依着《大尧律》,要杖责七十,斩右手。
《大尧律》里也确实是有这么一条的,但杜孤并不会被判得这么重。
只不过他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子,本来问心有愧,被白昼两句话轻易唬住了。
白昼说完,示意远宁王——该你了。
王爷往门口望一眼,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觉得,这掌柜的怎么样?”
白昼不解,也还是道:“他很会做生意,如无意外,以后估计是个富商。”
王爷笑了,道:“你擅长这些,所以看到的是这些,但我是个医生……”说着,他拉起白昼的手,把他袖子推起来,露出小臂,在他手臂上的一个穴位点了点,“这里。”
白昼更不明白了。
远宁王微用力按下。
一阵酸麻,瞬间自王爷指尖迅速扩散,渐而白昼的整条手臂都不得劲。
王爷刚才的力道,只怕苍蝇都捏不死。
白昼瞬间明白了。
刚才杜孤说他胳膊被杜陌拉断了,不是假装。
他微皱眉头,问道:“会不会是恰巧?”
王爷摇头,道:“九成九不会,你若是要去拉扯谁,不应该是大把抓吗,怎么会指尖用力?”
哟,确实有意思了。
但杜陌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威吓?
显然杜孤并没吃这套。
远宁王轻叹一口气,道:“若是我猜得不错,他是想……杀了他。”
这说法超出了白昼的认知,胳膊上按两下能杀人?
就算我不是大夫,你也不能这么唬我吧。
白昼满脸都是这表情。
远宁王看了就笑,道:“希望是我想多了,刚才听街坊们说,杜孤好赌好几年了,而且赌瘾很大。这类人,多半会因为赌桌上神经过度兴奋、焦虑、紧张等情绪快速交替,影响心脑系统。简单的说,就是爱赌博的人死于心脑血管突发疾病的概率要远高于正常人,而且还有可能患有神经类病症,刚才杜陌按住的穴道名为内关,在手厥阴心包经上,内关畅通则神思清明,若是受阻……”
远宁王说到这,眼睛转了转,认真思虑一番,才继续道,“轻则无事,重则疯癫。要看本身的体质和杜陌下手轻重,而且……若非我刚才恰好看到,因为内关受阻血瘀而亡,即便是我亲自上手查验,也验不出什么。”
嚯,亲兄弟,下死手?
这么看来,杜陌虽然面儿上和善,若非是和杜孤有什么深仇大恨,便是他也不是什么好鸟。
白昼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裳,道:“走吧?”
王爷笑着叹气,又一把把他按回座位上,道:“你先坐下……刚才,我就帮他把瘀滞的地方拍松了,死不了的。”
原来拉住杜孤给他伤药是假,保他性命才是真。
想明白这一道,白昼又觉得便宜他了。
王爷总是能看出白昼的心思的,他笑道:“只是拍松了,却没解开,只要他一惦记赌,就得头疼。”
这还差不多。
白昼表示比较满意,他想了想,狡黠的笑看着王爷道:“好歹诗酒江湖这几天,你带我过过瘾呗?”
咳……
一物降一物。
行吧。
不过,王爷的条件是,先休息,入夜再去。
即便初秋,午后的日头,也太毒了。
白昼一觉睡到日头打斜,和远宁王出客栈的门。
杜孤的家在城隍庙附近。
那地界儿民宅不多,尧国讲风水,临寺近庙的地界儿不适合盖民居。
没人乐意住,倒是方便了白昼和王爷行事,二人信步闲逛,城隍庙内给了香火钱,与庙祝闲话几句,便知不远处孤零零的一座瓦房就是杜孤家。
瓦房外,圈着一圈篱笆墙,聊胜于无。
一眼就能透过稀疏的篱笆看见院子里,一副常年不收拾的落拓模样。
枯枝残叶没人清扫不说,就连水缸都是破的。
屋子里一点幽光透出来,杜孤在家。
远宁王四下环顾一周,见周围确实偏僻,伸手揽了白昼的腰,道:“咱们上去。”
话音落,轻飘飘的一跃而上屋顶,又轻飘飘的落下,如叶落尘埃、蜻蜓点水,。
白昼不忿:你看人家,穿书变个武功高手,再看我,病秧子穿病秧子……
啧!
王爷站定,扶白昼在房上坐下,抽起屋顶的两片瓦。
瓦房盖得简陋,房瓦抽开,便开了天窗,直接能看到屋里去。
可以呀!
能上房,还能揭瓦。
白昼伸脖子往下看,只见屋里的灯光极暗,是一盏豆油灯,忽忽悠悠的,好像随时都会灭掉。
杜孤坐在桌前,桌上酒壶酒碗歪斜。
他耷拉着眼皮,侧撑着额头,也不知是醒着愣神,还是在冲盹儿。
“他这是……睡着了?”
王爷答道:“内关受阻,是会这样的。”
话刚说完,他忽然眼神变了,目光瞬间凛冽起来,单手拉起白昼,把他带入怀里,飞身而下,足尖在院里的破水缸边缘借力,又像飞鹄一般腾起,跃出院外,落在城隍庙前的一片空地上,却没放开白昼,向一棵高树低喝道:“什么人 ?”
王爷话音落,树上一人飞身而下,他从树冠上跃下来,树枝都不曾晃动一下。
这人一袭夜行衣,落在二人面前躬身行礼,沉声道:“公子,叶先生,是我。”
月光下,他抬起头来,好生清俊的一张脸。
正是陈星宁。
陈星宁赞道:“王爷好机敏,好耳音。”
朝中一直传闻远宁王身手了得,但朝里的话嘛,真话里混杂着马屁,传着传着便言过其实了。
陈星宁数次和远宁王同在皇上左右,除了鼍龙湖里救人那次,基本没什么机会见到王爷的身手。
他自持轻功卓绝,竟然刚落脚在树冠上就被察觉了,高手之间,点滴动作便能知对方深浅。
王爷心思当然不在这上,他看向白昼,难掩一脸疑惑——
与白昼出来散心是临时起意,怎的陈星宁会知道二人的行踪,又来做什么?
白昼轻拍王爷还揽在他腰间的手,略带歉意的笑了,道:“稍后跟你解释。”
说着,向陈星宁两步,轻声问道:“看来有眉目?”
陈星宁答道:“公子料想得不错,正是可公公向文煦通风报信。”
白昼眯了眯眼睛,鼻子里哼出个音,又向陈星宁道:“我见夏姑娘时,他定然在门外偷听了,夏姑娘护好了吗?”
陈星宁拱手道:“属下已经把司……夏姑娘接出来了。”
二人来言去语交代事情,远宁王站在一旁听着,渐而听明白了。
他与白昼出行确实是临时起意,没想到白昼这相机行事的性子,一点机会都不放过,刻意放了个消息给小可儿。
早就怀疑他有问题,却一直拿不住好机会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