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昏君求死不能后(100)
他疯癫时胡言乱语,伤人自残,每逢清醒,又谨记皇上的旨意——一旦自戕,便诛连六族。
几近绝望时,他在瑞王的帮衬下开始从商,渐而风生水起,一切向荣时,瑞王来都城了。
他满心欢喜,想着若是王爷能帮父亲平反,就皆大欢喜。
不想,连瑞王一面都没见到,老王爷蹬腿闭眼了。
而后,便有人声称是瑞王的旧部,取得了马承扬的信任,那人才说,王爷并非病情突然恶化,而是皇上别有用心的暗箱操作。
这一切都是拜这杀千刀的皇帝所赐,他的命便是该偿还给马家和瑞王的债。
恨意,在这样的指证下一发不可收拾。
就这样,马承扬在官宦圈子里暗中筹措,得知前些日子都城里闹了连环凶案,听说三名疑犯被关了好些天,其中一名是衙门口有名的刽子手,便想着先结识一二。
到那刽子手家里,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刽子手多日未归,独居的老母已然弥留了,瑞王的旧部见此情形,与那刽子手说,能让他的母亲死前少受苦楚,但需要他帮衬着做点事情。
所谓这做的事情,就是以“私仇”为由,看准时机,向马承扬“痛下杀手”,而后假意被俘,听到另一名同伴给出的信号,再伺机制造混乱。
瑞王的旧部早已经探查到皇上暗中要对马承扬下手了,是以,这对于马承扬而言,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佳机会。
一旦成功,便能不着痕迹的为瑞王报仇,为父亲出气。
白昼外出本就低调极了,那打配合的刽子手一直被蒙在鼓里,全不知这几人的目标是当今圣上。
直到他听到“救驾”二字,才心生猜疑,但也已经箭在弦上。
王爷道:“那自称瑞王旧部的人,是何相貌?”
陈星宁摇头,道:“那人谨慎得很,一直都带着面具。”
只怕在窗边伺机而动,向白昼痛下杀手的便是那个人。
更甚,行刺这样的大事,仅依靠一位官戚对皇上的恨意,变数太多了。
因果看似顺理成章,其实很多地方都牵强。
白昼和远宁王对视一眼,有猜测,却尚无证据。
朝露殿内一时寂静无声,皇上斜倚在床榻上,远宁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陈星宁和楚言川在下垂手的茶台前坐着。
乍看,倒像是哥儿几个闲话家常。
片刻,一直没说话的皇上终于开腔了,他声音比从前更加缥缈了:“是朕露了消息给文亦斌,才有了户部尚书和左都御史朝上同参马巽父子这事儿,从朕透出消息到上朝,事情不过发酵了一日……”
他话到这儿,因为气息又刺激了肺部的伤处,便只得暂时止住话茬,缓缓呼吸,隐忍咳嗽的冲动。
但眼前剩下这三位,不仅一个傻子都没有,还都精得心眼儿上比着多生出窍儿来。
几乎同时反应过来——皇上遇刺,不过是有心人一场鹬蚌相争的游戏。
得利的渔翁,是文亦斌、户部尚书还是那新任的左都御史?
第76章 快把我…绑起来!
皇上身体不好,陈星宁和楚言川并没多留,把该交代的交代清楚,便也就退下。
那俩人前脚走了,白昼便以嫌弃布戈在眼前晃荡着心烦为由,把他也轰出去了。
只要远宁王在,布戈巴就不得麻利儿出去,省得在这儿碍眼,当下应一声,门外候命去了。
朝露殿里瞬间安静下来了。白昼往后仰靠,身子陷进软垫里,闭着眼睛,梳理当下的状况。
让他觉得最欣慰的是,远宁王就是简岚鸢。
他一直都在。
白昼遇刺后,在他清醒的散碎时间里,二人把彼此所知的信息,简略的共享了,包括小说原本的情节。一时间线索散乱,二人都需要理清思绪。
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白昼曾经的预想。
回想当年他刚接手家族生意的时候,一位前辈曾经对他说:你只相信自己,其余的,谁都不要信,就算有一个人,让你在潜意识里愿意百分之百的信任,你也要做好有朝一日被他背叛的准备,并且不要怨恨,欣然接受或应对。
当然,这种背叛可以出于多种因素,并不一定是主观的。
白昼一直觉得,这话对得不能再对了。
远宁王便是白昼潜意识里百分之百信任的人,他知道,这人不会背叛他,可是事态瞬息万变,假如会有那样一天,白昼也不会后悔。
再想前朝,文家、以及老远宁王的势力,是两方突出的麻烦,只不过老王爷又与彭奇关系微妙,不知彭奇到底意欲何为。这人像一只飞蜂,扶南、占环甚至文煦和马巽身边,都有沾染,让事情乱如一团麻绳。
老王爷要天下,文家要权。
那么,彭奇又要什么?凡事都有动机,哪怕是疯子,也一样。
只不过疯子的动机,在常人看来荒唐怪诞罢了。
忽然殿门轻响,布戈又悄悄的进来了。
他见白昼眯着眼睛,目光正落在他身上,赶忙行礼,道:“陛下,文亦斌大人来了,请旨探病面圣。”
白昼有心不见,但转念一想,文亦斌待他从来都是恰到好处的礼数周全,多一分就谄媚,少一分又生疏,是难能可贵的拿捏分寸。
这次,皇上遇刺,出动了龙武军全城搜捕,事情想压住已经不可能了,如今人尽皆知的说法便是,白昼偷偷出宫去街市上闲逛,不知为何正好和畏罪的马承扬撞上,才有了行刺的那一段。
更何况白昼昨日受伤,今日晌午才挪回宫里,相较于文亦斌这位前内戚,关系更近的几位王爷还没来探望,他倒巴巴儿的赶来了,是要看自己死了没死吗?
既然想看,让他看就是了。
“请吧。”白昼道。
借着布戈去传旨的功夫,白昼又把头发捯扯下来几绺儿,无精打采的缩回软垫里,看着更加半死不活了。
这还不算完,他声音轻飘飘的道:“青岚,朕心慌,来给朕揉揉手。”
王爷瞬间会意了,笑着在榻边坐下来。
于是,文亦斌进到大殿,便看到这样一副画面,皇上发丝凌乱、衣衫松散的陷在软垫里,一只手放在远宁王腿上,王爷正轻缓的给皇上揉着手。
再细看皇上面色,惨淡极了。
一双眸子似睡非睡的没有神采,喘息间,隐约能听见他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轻鸣,好像风箱偷偷的拉,不敢明目张胆。
透过他大敞的领口,朦胧可见他胸前包着白帛,依稀渗出点殷红。
乍看,一副不知何时便要蹬腿闭眼的模样。
文亦斌赶忙跪下见礼,道:“微臣文亦斌,参见陛下,愿吾皇龙体安泰,早……”
话还没说完,皇上便斜了他一眼,直接把话茬截过去了:“安个屁。”
文亦斌立刻闭嘴了,颇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远宁王。
皇上从前看在他皇后妹妹的份儿上,可是从来不曾这般不给面子。
远宁王显然也没想到,皇上说话气若游丝,话茬子却这么冲,在一旁赔笑道:“阿景,你身子不爽,文大人这是来看你的,你怎么对他发脾气?”
“看什么,看朕死没死吗?”
直接把远宁王也噎住了。文亦斌只得跪在地上,叩头不起,连道微臣不敢。
白昼这才又忽然轻声笑了,只是一笑,伤口就又疼起来,用手按住胸口,不敢用力咳嗽,缓了片刻,才道:“好了,起来吧,”说着,吩咐布戈,“赐座。”
布戈不明所以且不动声色的看着皇上撒癔症,觉得越发看不明白他了,但,主子让干嘛就干嘛呗。
赶快搬一张椅子到文亦斌身后,请他坐下。
白昼这才道:“文爱卿关心朕的身体,朕知道了,还有何事?”
文亦斌谢恩坐下,道:“微臣是受左都御史郝大人的托付,前来向陛下述职、请罪、示下后文的。”
呵……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这个理由,找得非常不错。
左右都御史相辅相成,虽然左司朝内,右司外阜,但实际上,却分不得这么清晰。左都御史郝霖,新官上任没几个月,便又应了民间说左都御史流水席一样换人的魔咒,奉命处置马承扬,出师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