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昏君求死不能后(140)
那小丫头伶俐极了,什么都没多问,来到涂阿伽的床帐处,把被子、床帐整理好,弄成还有人睡在床上的模样。
玉人带着涂阿伽,一路到了鼍龙湖的湖心亭处。
涂阿伽也没看清少年人在围栏上怎么倒腾了几下,地面就打开一条通路。
蜿蜒曲折的走了两刻钟,地道渐而向上,空气通畅起来。
出了地道口,入眼便是被烧毁残破的宫殿,正是前些天失火的宁德殿。
行至一间偏殿中,正看见白昼和王爷还有两名不认识的年轻人坐在桌前喝茶。
涂阿伽没开口,白昼便起身了,拱手向涂阿伽道:“近来失礼,王上莫怪,只因你我如今是同舟共济之势,扰乱两国安宁的祸头,并非是你身边那名老臣,更不在你扶南境内,而是被你带在身边,来了大尧。”
涂阿伽惊诧之余,细想近来种种,又觉得早有端倪。
白昼显然不想等她理清头绪再继续,指着身边一人道:“王上,朕来为你介绍,这位是朕自幼的伙伴,楚关大将军的公子,楚言川,”说着,他又转向另一位年轻人,“这位是兵部尚书岑怜大人的二公子,岑齐。”
这两个人……
涂阿伽看向岑齐,讷然道:“你……你……不是……”
岑齐公式化的微笑挂在脸上,向涂阿伽行礼道:“陛下置在下于死地,而后生扶南众生,王上若想彻底平息扶南内乱,还请信任陛下和王爷,信任楚兄,信任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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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称病,有臣子请见探视,可皇上总说身子乏累,看到与朝政有关的人事就头疼,一波两波的都拒绝了。
终于,贤臣们不敢公然议论,私下小聚时依旧叹惋。
大尧如今这位万岁陛下虽然行事跳脱不羁,再如何喜怒无常,却也以雷霆之势为尧国剜除了不少毒瘤,为何近日行事这般放任了,难道当真是病糊涂了吗?
再说远宁王,担任紫薇令以来尽职尽责,从前他看顾皇上龙体无微不至,就连传位的遗诏都能烧掉不要,定不是觊觎王位的。
可为何,自从二人喝了合卺酒之后,一切都像变了味道。
起初,听那戏馆茶楼里对断袖桃爱之说,只觉得是个乐儿。
至今,皇上竟然仅仅为了给远宁王撑腰,就把年少之交罢官,又致使岑齐阴差阳错的丢了性命。
想那岑大人可怜啊,岑齐是他最疼惜的儿子,说没就没了。
去他府上吊唁时,他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
这些闲话在小团体里流通,总会有人听得多了,就坐不住。
当朝太尉是个极为持重的老头儿,名叫墨崇。本来,他与大将军楚关二人掌握了尧国三分之二的兵权,只因近年来,墨崇年纪过长,欲辞官不做,曾经三次向白景请辞,都被白景婉拒,最终达成共识,许他交出手里兵权,做个赋闲的高官。
近日突然变故不断,老头儿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本来就觉得自己不能被皇上当个朝里的“宝”供着,才不管什么酷吏暗桩。
动用关系,搭上了皇上身边阮萌这条线,打听之后才得知,宫里有传言,说王爷当初火烧诏书,是因为皇上的诏书曾是两份,第一份是传位于远宁王,第二份则是皇上补充了第一份诏书成立的条件。王爷得知细节后,瞬间就明白了皇上并不十分信任他,才上演了亲自焚毁诏书那一出。
顺着这条线索,墨崇反观皇上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无论是他曾经跟马巽过不去,又或者是立传位诏书,有这份心性就该是个有算计的君王,怎的这回行事却对王爷一味的“护犊子”起来?
他不可能是因为喝个所谓的合卺酒,便头脑发懵。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远宁王近来拿住了他什么把柄,又或是以什么事情裹挟……
老爷子叹息,难怪觉得这二人推拉揪扯,关系矛盾又微妙。
殊不知,他查到的消息,都是皇上想让他查到的。
可叹,人就是这样,看待事情站位略微偏差,便能看出谬以千里的结论,他看准了白昼别有深意,却看不出迷雾重重背后的渊源纠葛。
这一日上朝,王爷见诸位臣子无事奏报,便要让宣布退朝。
谁知墨崇出列行礼,道:“王爷,微臣求见陛下,请陛下上朝相见,臣等有事要奏。”
说着,他撩袍跪下。
论尧国官员的品阶,太尉是比郡王高上半阶的,他与远宁王说话,无需大礼。
显然,这一跪,跪得不是王爷,而是要跪出一个结果。
他跪下,半个朝堂的人紧跟着齐刷刷的跪下,那些一开始还站着的,见到如此凌厉震撼的气势,也渐而开始膝盖发软。
下跪的人越来越多了。
远宁王皱眉道:“诸位这是做什么?”
上纲上线,这叫要挟。
墨崇向空荡荡的龙椅叩头道:“事成之后,臣等愿受责罚。”
远宁王无奈,向千禄吩咐道:“去看看,陛下能不能出来与诸位大人见一面。”
王爷差人来问,面子定是要给的。
一炷香的时间,皇上登殿了。
因为宁德殿的变故,让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从登殿时起,便一直在咳嗽。
墨崇道:“陛下,老臣近来极少参论国事,但回想近来朝上发生的变故,老臣若还不耿直谏言,便真是备位充数了。”
白昼没说话,窝在龙椅里眯着眼睛,被厚重的衣裳簇拥着,显得越发单薄。
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快睡着了。
墨崇继续道:“第一件事,扶南国王上前来朝贺,陛下失礼了,即便是属国,邦交也还要顾及;第二件事,陛下的龙体事关大尧国运,远宁王医术高明,也需请太医院会诊才是。”
他话说完,依旧跪在地上。
白昼也依旧不说话,看向远宁王。
远宁王道:“扶南之事微臣自会料理妥当,会诊之事,不如现在就请诸位太医来诊,也好让诸位大人放心。”
白昼摆摆手,算是允了。
待到太医们当殿诊完,得出的结论与皇上对外宣称的一般无二——烟尘伤肺,心血亏虚,须得静养少虑。
墨崇正待想再找补扶南国的事情,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殿前传事太监连滚带爬的到御前,也顾不上御前失仪,哆哆嗦嗦道:“陛下……奏……奏陛下……”
被布戈呵斥了两句,他才平复呼吸,声音依旧颤抖,道:“陛下……扶南王上涂阿伽突发急病,急报传到宫里时,尚不知生死……”
白昼几乎拍案而起,问道:“什么病?”
那传事太监道:“不……不知。”
白昼看向王爷,道:“你与几位太医快去救命,朕随后就到。”
待到皇上赶到乐兮堂时,扶南自随行臣子,到使唤丫头,都对他怒目而视。
他只当没看见,径直来到涂阿伽寝殿外间,便听见里面有姑娘的哭声。
白昼进门,见屋里拥满了人,有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他问道:“王上身体如何,是何病症?”
说话间环视一周,没见到远宁王和李太医,料想那二人还在里间,目光便停在一直站在屋角的白袁身上。
他垂手而立,戴着面具,掩去了表情。
白袁尚没回话,涂阿伽的近侍小丫头就从里间哭着跑出来,指着白昼的鼻子劈头盖脸一通骂:“昏君!我家王上三番四次求你出兵平乱,你却推三阻四,妄为邦国之交……你……你简直……”而后带着哭腔,说出好多扶南话来,白昼也听不懂。
光看她这不怕死的气势,就把白昼骂乐了:“你好忠心,这么骂朕,不怕受罚?”
那丫头喝道:“我家王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白昼苦笑,让随行侍卫把她拉到一边,转向礼部尚书问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