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昏君求死不能后(7)
不得不说,为君上者,自有他庄肃的仪态,站在笼里面无表情,低垂着眼帘看城下的将士们,反倒让人觉得是神仙在云端怜看着芸芸众生。
“你不怕?”涂阿伽没见过有人进了百毒笼是这副模样,忍不住出言相寻。
白昼眼神淡淡的,看着她笑了,道:“朕活不久了,被蛇咬死,挺痛快的。”
涂阿伽皱眉,不再理他,转向城下高喝道:“你们谁能做主?放了我们的雷贺将军,把怀延、江延、广宁三座城池划给扶南,岁供黄金万两,我就放了你们的皇上!”
放了雷贺好说,若是把那三座城池舍了,尧国相当于舍了途莱江以南最富饶的三座城池。
城下远宁王和楚关对望一眼,还没说话。
城上白昼就轻飘飘的道:“能做主的人,不是就在你眼前吗?”说着,他咳了几声,又提高了音调,道:“朕一命,抵不过三城百姓的祸福,大尧,永不受胁于人!”
城上城下皆静。
将士们的心在悸动。
白昼又转向涂阿伽,道:“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咱们谈谈;第二,朕死,但保证你扶南的境地比现在更差!” 说着,他转向城下的楚关,朗声道,“楚将军听令,代行帅权,疆土不让半分,违令者,斩了!”
自从当日白昼自立遗诏起,楚关就心生敬佩,试问登上帝位的人,能有几个不贪恋尊荣?今日陛下的所为更让他心潮澎湃。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每日喝酒、问道,膏粱孱弱的皇上吗?
千万种情绪化作刚毅洪亮的两个字。
“得令!”
话音落,大军中传出一阵低沉的号角声,节奏沉缓,庄肃威仪。号角声减消,十五万大军鸦雀无声,却整齐划一,向白昼行了一个军礼。
这不是跪拜君主的礼节。
但白昼看到了将士们的敬意。
他看向远宁王,见他也正怔怔的望着自己,神色很悲切。二人四目相对,远宁王突然神色一变策马上前,抽箭搭弓。
只听“嘣——”一声弓弦闷响,箭矢快得如一颗流星划过,城上的一众扶南人以涂阿伽为首,正被白昼的一番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拿自己命当回事的君主。
加之他们蛮荒习性,被尧国的军仪震撼,一个个还没回神,一支疾箭就破空而来。
涂阿伽反应过来,慌忙蓦地矮身,那支箭擦着她的头顶飞过,钉在身后城楼的木门上,箭身没进去三分之一。
若非躲闪及时,她已经死了。
一个是不要命的皇上,一个是下手剽狠的王爷,一对儿疯子。
本想要挟对方,如今落得气势全无。
再看城下的王爷,将手里的长弓高高举起,凛声道:“你未修檄文,出师无名,神难庇佑,若伤他,本王必让你千百倍的还回来!”
涂阿伽一怔,她的先祖叶柳当年曾梦到神明赐弓,后被混溃举弓震慑,二人隧结夫妻,延续扶南国,是以全族格外敬畏射术精湛的人。她见眼前这位远宁王,战甲披身,肩若削成,腰如约素,骑在马上英姿飒踏,举弓的模样正如描述中混溃那般,不禁暗道难不成当真是先祖点化?
想了想,她站在城上道:“大军后退三里,你只身入城来,我定以来使之仪待你。”
远宁王一口应了——无论他是否昏君,城上一番作为,足以让人敬重。
白昼有点意外,王爷是不是戏略微过了?
扶南国的待客主殿远比不上尧国,从布置到气韵都差了好大一截。像是因为地域特性,加之扶南人崇拜蛇,所以常喜欢用藤,藤桌藤椅、就连装饰也如同百蛇缠绕蜿蜒。
正如主殿里的墙壁上,盘满了藤制的装饰,乍一看像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腔体,那些古藤正是盘桓在身体里的血管。
白昼从百毒笼里出来,吹风暴晒,又一直站着,让他疲惫又难受。
一路从城上回来,脚步沉泞,直到看见了训练猛虎营的那名异人将军——他皮肤也黑,但却像是晒黑的,身上没有什么纹饰,只是戴了装饰品,身侧各类异兽盘踞,有白昼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这才缓起些许精神,多看了几眼。
待到坐上殿内客座的主位,他已然撑不住一国之君该有的威仪,脸白得比衣裳的颜色还淡,斜倚在椅子里,头很晕。白昼知道,这是因为他的胃被切了大半,没法很好的摄入营养,是以他该少食多餐,同时适当的补充铁剂以及多种复合维生素。
但书里,少食多餐尚且不论,他上哪里去找铁剂。
他的身体就像一盏即将燃尽灯油的灯,正在消耗最后的储备。
涂阿伽见他这副模样,道:“你是真的快死了吗?得了什么病?”
白昼有气无力的苦笑回了一句:“生死之事,骗你做什么。”
正这时,侍卫通报,远宁王到了。
王爷步子急切,进殿之后一眼就看见了白昼,顾不上理会涂阿伽,几步冲到皇上身侧,单膝跪在他椅子前,关切的在他脸上一番端详。
王爷什么话也没说。
拉起皇上手腕摸他的脉搏,他的手冷得像浸过冰水,头上却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王爷起身转向涂阿伽,皱眉冷声道:“解药呢?”
涂阿伽赞许的一挑眉毛。
引诱银月寻人的药剂确实有副作用,比如情绪不定、梦魇、易疲惫,但能从脉象就察觉有异,眼前这冷峻王爷的医术起码是国手水准。她一笑,道:“不用解药,过一两日自行就缓解了。”
远宁王冷冷看她一眼,转向白昼,柔声道:“微臣迟来,陛下受苦了。”紧接着,拿银针,在白昼手上的几个穴位刺下。
说来也怪,白昼自行判断为缺铁导致的晕眩乏力,片刻被缓解了大半。不禁暗叹,王爷医术可圈可点,也不知他和简医生……
嗯……
简岚鸢是中西医双学位的博士,肯定是简医生更厉害一点。
身子稍微舒坦了,他就不禁又在想,若当真并非是远宁王勾结扶南,那么五常原上以高频音控制战马的人是谁……
除了王爷,还有别人想要昏君的命吗?
扶南和尧国本井水不犯河水,突然就兵戎相向了,原因书中只字未提。
事物是具有普遍联系性的,若是往阴谋论的方向去想,这几件事,会不会存有千丝万缕的因果?
想到这,他转向涂阿伽道:“你我两国虽算不得交好,却也一直相安无事,宗王突然出兵滋扰我国疆土,到底是为什么?”
他问了一遍,涂阿伽没回答。
白昼这才发现,宗王一双眼睛注视着远宁王,眼波如春水潋滟,道不尽的柔情。
身旁的侍女发现自家王上失礼了,低声唤了一句,涂阿伽才回过神,只是抱歉的笑笑,半点扭捏之色也没有。
一片心思全在远宁王身上了,她肯定没听清问题,白昼又了一遍。
谁知,涂阿伽依旧置若罔闻,反而几步走到远宁王身前,问道:“不知远宁王,娶妻没有?”
第6章 朕不走。
白昼和简岚鸢心底皆惊:这是看中了王爷吗?
涂阿伽见这两人不光不答,还同时沉了脸色,便先回答了白昼的问题。
原来近年,扶南在北部山脉发现了金矿,开采之后运送回主城,若是一直走扶南境内,路程艰险崎岖,是以从来都是穿过尧国的边镇运送。
可就在数月前,押送队伍由驭兽的异人将军陪同护送,还有猎豹随行,入关检验时,黄金百两好好的,待到出关复检,竟然变成了十斤碎石头。
百两黄金在尧国境内只一夜,就不翼而飞。
此后,当然是两国之间的扯皮,最终演变为战争。
听到这里,远宁王问道:“扶南北部都是荒山,鲜有人迹,是如何发现金矿的?”
涂阿伽答道:“这……我还真不知道。”
白昼动了个心思,没做声。
再看涂阿伽显然认为这事并不重要,继续道:“若是远宁王能与我结亲,这百两黄金的事情可以再不追究,”说着,她笑眯眯的看着二人,问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