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苏而不自知(214)
云爹扫了一眼还算满意,转头又去看另一个人,船舱并不大,这会儿云爹和贵由进来,挨挨挤挤七八个人,靠在黑衣少年旁边的青年只能侧躺着的,身量比起少年要颀长一些。
云爹走过去掀开对方的头发,入眼的是一张很苍白的脸庞,并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惊艳的人,但看到他时还是让人觉得有些愣神。
青年现在无疑是落魄的,从腰腹到胸口都缠上了绷带,绷带上渗出殷红就像雪地里的寒梅,而青年本身给人的便是一种苍松劲竹般的感觉。
越是落魄越是不折,越是颓败越是让人觉得萧瑟不忍,云爹忽然有些明白贵由为什么会将这么个身受重伤的人捡回来了。
要是不死的话倒是能卖出个好价钱,在人牙行里做了几十年的云爹点了点头,先是指挥贵由两个将之前捡到人的现场清理干净,紧接着又将两个昏迷不醒的,连同其他四个男子一起从船里运上了马车。
颠簸的马车里裴初睁了睁眼,因为重伤在身难以动弹,就干脆继续闭上眼睛假装昏迷。没过多久,身边那个在船上行刺他,又跟他一起在爆炸中坠江的小刺客也醒了过来。
两人都被扔在马车的最里面,马车内因严密的封闭性而有些昏暗,十一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懵,他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右脚传来剧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这才想起之前在船上的时候,他因为刺了裴初一剑而在爆炸中挡在了裴初前面,接着在爆炸的余波下他的脚被炸伤,但很幸运的是,自己竟然没有死。
本来已经打算要和任务对象同归于尽的十一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松到一半,转头就看见自己任务对象那张萎靡不振的脸。
十一:“……”
十一:“???”
他这是见鬼了?
付出惨痛代价的十一有些不愿意接受自己的任务失败,他目光死死的盯着裴初,一双手蠢蠢欲动的想要去掐断对方的脖子,仿若针扎般的视线终于让裴初重新睁开了眼。
只是眼神看上去有些了无生趣,他的眼角瞥了身边一看就不怀好意的小刺客一眼,对方脸上的疤痕在昏暗的马车内显得十分凶煞,目光恶狠狠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周围几个本就心神不安的小郎君,看见他这副杀气毕露的模样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
“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狭窄的马车内响起他嘶哑的声音,低沉镇定还带着点无所谓的倦,或许因为受伤,语气轻缓的像是羽毛挠水。
周围几个人因此将目光看向他,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在这样情况下还能如此从容。明明身在人牙子的马车里,还有一个看上去就很想杀了他的十一。
裴初老早就在被人拔剑包扎的时候痛醒了,这会儿算是了解了情况。他瞥了眼身上的伤比他好不了多少的十一,手肘撑着马车的壁板坐了起来,语气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没什么起伏。
“先不说你这会儿还有没有力气杀我,就是等下你恐怕也讨不了好。”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四周的声响逐渐变得嘈杂起来,细细凝听时,有个尖锐的嗓音在讨价还价。
“呵,我说云爹啊,可没你这么坐地起价的啊,说好的四百两,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又翻到一千两了?”
“哎呦,熙哥儿诶,这不是多了两个货么,怎么说也得往上涨涨不是?”
被称作熙哥儿的男子实际已年过不惑,但面容白皙,保养得当,看上去婀娜淑真,风韵犹存。这会儿听着云爹的眯了眯眼,甩着手帕哼笑道:“就两人,你再怎么涨也不能涨到一千两啊。”
“您看看就知道。”
“那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神仙。”
马车木门被打开,帘子慢慢掀起,外面的阳光丝丝缕缕的照了进来,总算将昏暗的马车带进了光亮,熙哥儿将马车里的人都扫了个大概。
等到视线转到最里面的时候对上了裴初的眼,与周围人的慌张不同,对方看上去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即使是一副奄奄一息的状态,也有种风姿隽爽的从容。
熙哥儿又看了一眼裴初旁边的十一,也没说什么,放下帘子回过头,对云爹道:“一口价,八百两,那个脸上带疤的我可以不要。”
十一:“……”
马车外的云爹似乎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游说道:“那个带疤的可以送到黄昏后,不就是有人好这一口吗?”
十一:“……?”
熙哥儿闻言随意的拨了拨指甲,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道:“那就再加五十两,云爹啊,知足吧,这两人一看就身受重伤,来历不明,你不就是想急着脱手嘛。”
云爹一顿,点了点头,终是道:“成交。”
一锤定音后,裴初扭头看着旁边脸色铁青的小刺客,嗓音低哑的毫不客气的露出两声嘲笑。
第182章 全男朝堂·二十八
行船遇刺的消息是裴初离开以后的半个月传回京城的,船只被炸成废墟后沉江,一番搜寻的结果,也只是找到了许多面目全非的尸体。
虽然不确定这里面是不是就有那位大理寺少卿,但从这场船难中来看,很难想象还会有人存活下来,尤其是在后面搜救过程中,始终没有找到那位大人幸存的线索。
时间拖得越久,希望也就越加渺茫,京城中人议论纷纷,实在没想到对方还没从不顾纲常迎娶花魁的是非中下来,转眼间就落得个生死不明的下场。
楚君珩坐着马车转过空荡荡的街角,下意识的停留在大理寺的府衙前,车窗的蓝帘卷在一边,他坐在马车里愣愣的发呆半响,往日里习惯等着林无争下钥前往风月陵的习惯,在此刻显得如此陌生。
直到看见一身眼熟的月白从大理寺门口出来,楚君珩终于回过神,他掀开马车的车帘走了出去,与谢庭芝撞了个面对面。
有些阴沉的天色,柳树婆娑,变黄的树叶从枝头落下卷在风中,好看得宛若仙君的谢侍郎,眉目扬起,容颜如画,望见楚君珩时也并不觉得意外,微微一笑,缓步走来。
楚君珩的心情说不上是雀跃还是酸涩,指尖捏着折扇有些发白,他步履一转想要后退,又生生止住,“谢、谢思危,好久不见啊。”
世子爷生硬的打着招呼,谢庭芝从容的点了点头,乌黑的发丝简单的用白玉银冠束起,说不出的俊逸矜贵,“确实许久未见,世子爷来这儿是为林少卿?”
他一双眼睛清清冷冷的望着楚君珩,唇畔笑意清浅,楚君珩握着折扇的手更紧了,他呼吸微促,那个搅得他落荒而逃的清晨里的回忆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然而还没等到他从那出乎意料的愤懑与慌乱中理清自己情绪的时候,转头又见他从风月陵娶了阿愔。一个凉薄又多情的男人,现在却是生死不知。
“那家伙大概不会有什么事。”他莫名笃定的开了口,手中折扇松开,也不知是说给谢庭芝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新婚不久,他怎么舍得阿愔?”
“便是舍得……”
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向来骄纵纨绔的世子爷敛了敛眸,有些感情好像没有理出结果便已经走到了结局,不合时宜的种子难以发芽,也只能埋葬,他想要守住的也只有若干年前,让他一见钟情,枝繁叶茂的情根。
他微微侧头,身畔的谢庭芝面色不改,从小到大他都是一副浅笑晏晏的模样,温和有礼成了他脸上的面具,哪怕当年面对北狄和亲,跋前疐后的境况下,他也是这副模样垂眸站在朝堂。
身为棋子逃不开桎梏,却不想遇得一人孤身入局。
“想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谢庭芝叹了一口气,与楚君珩拱手一礼以作告别,他并没有在意楚君珩后面的话,静王一府向来鲜少牵扯朝事,更不知道之前广阳侯曾想向太后求亲的动作,只有身在同一盘棋局里的人才能知道另一枚棋子的处境。
他们互为黑白,遥遥相对,却说不清是知己还是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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