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苏而不自知(157)
他模样与燕深极像,然而眉眼里的疏朗不见,只剩下邪肆放浪的魅惑,他总在无时无刻引诱着这个看似清心寡欲的仙尊堕落,他勾着江送雪的衣带轻笑,“还是说我做的不够?”
江送雪突然身形一僵,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身处在了落玉湖中,黑色的身影纠缠着他,湖水波荡流过两人的身边,好像黑暗里涌动的情潮。
江送雪眸光一凝,伸手就要将心魔推开,然而在接近那一刹那,黑影抬头,滴水的发梢下,他一双幽若深渊的眼眸望着他。那人不言不语只是轻轻一笑,霎那间猩红染透了黑衣。
幽湖变成了血渊,那人一身染血,逐渐沉溺在湖底,他的身后好像有无数戾鬼在拉扯着他。白衣仙尊突然怔住,伸出去的手掌一变,下意识的想要像六百年一样将他拉出绝境。
可就如同那场他无法挽回的烈火,他伸出的手终究还是与他想要拯救的人错过。绝望和痛苦又一次将他吞没,有那么一瞬间心魔差点抓住仙尊的破绽将他取代。
可那双银灰色眼眸里酝酿的疯狂还是转瞬间被他压制下去,江送雪再次睁眼时意识到这是一场梦。
寒山的冷风呼啸,白雪覆盖着山石,一身白衣的江送雪孤身盘坐在枯树下,几乎与这苍白的天地融为一体。
修至仙尊的修士很少做梦,一旦入梦往往是一场天下大乱的预知。
*
裴初醒来是还有些困顿,已至仲春,海棠花开得正艳,绯红的花瓣萧萧簌簌,落在了裴初的满身。
裴初刚刚睡醒,躺在树杈之上,望着从花影间漏下来的微光眯了眯眼,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他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怨鬼侵扰下,做了一个漫长又芜杂的噩梦。
日落西山,余霞成绮,裴初从腰间取下酒壶喝了一口酒,枕着手臂躺在树上,懒洋洋的不想起身。直到听到一声凄惨的驴叫声,裴初才转过了头。
灰衣小道士牵着不情不愿的青驴二毛踏着夕光向他走来,燕黎是看裴初睡着后才离开的,带着青驴去喝了点水,又从山下的小镇买了一只烧鸡。
无双阁对莫惊春的通缉遍布了整个修真界,追杀裴初的人很多。有的是对莫惊春的炉鼎体质抱有企图,也有的是纯粹想对这个杀人无数的红衣邪修除暴安良。
可直到现在几乎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个众人以为成为邪修的炉鼎,实际上是一个更加危险的鬼王。
这些日子燕黎和裴初同行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一路上遇到过不少麻烦和追杀,可从始至终燕黎都跟着他。出身正派的小道士与一个杀家灭门的仇人一起厮混为伍,颠沛流离,确实可以算得上离经叛道了。
艳如霞火的海棠树上垂下一截红衣,燕黎牵着青驴走近,在三米远的距离时,青驴二毛便停住了步子无论如何也不愿靠近。
感知敏锐的灵兽在红衣鬼王的慑压下瑟瑟发抖,想要逃跑却受制于燕黎手中的缰绳,无奈之下只能低着头假装啃草降低存在。
燕黎牵了两下牵不动,也不勉强这位胆小的伙伴,将它拴在原地后,自己走近海棠树下。从镇里买来的烧鸡被他伸手递了过去,“诺,给你买的下酒菜。”
虽然都已辟谷,但他们两人却都是个戒不了口腹之欲的,一路奔波逃亡,燕黎跟着裴初已经有些习惯了给他买酒带食的生活。五谷轮回,恰似尘间凡人。
灰衣白袍,宽衣大袖,裴初倚在花影间看着树底下这个笑起来明净柔和犹如山间暖阳的的小道士,接过烧鸡放在一旁,饮酒轻哂:“燕少爷报仇的方式倒是曲折。”
燕黎眼睫一眨,笑眯眯的收回手看着树枝上的人,“我没觉得惊春做错了什么。”
燕黎和燕家的关系,从来不算得多好的,若不是出于忠孝道德的束缚,燕黎或许不会下山。
因而哪怕世人都说眼前人是个邪修,从一个炉鼎堕落至万劫不复,残忍恶毒,杀人无数。但在燕黎眼里,这只是对方在为自己复仇罢了。
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不管是风青门还是燕家,也不过是在种恶因得恶果。
可不知是身为同类的惺惺相惜,还是于心不忍。燕黎看着这一身颓丧旖丽的红衣,确实有些不舍他孤身坠落于黑暗。
然而对于莫惊春而言,莫惊春是嫉恨燕黎的,嫉恨他的运气让他避过了风青门这一污秽阴险的火坑。
嫉恨他不必忍受那么多羞辱和利用,就能光明正大的走上仙途,出身名门正派,担着满肩的光风与明月。
嫉恨他一路都有人庇护,不光有人为他撑伞还有人为他挡雨。他有着莫惊春从未有过的好运,是莫惊春无比向往却求而不得的另一面,是美好的让莫惊春想毁了的半身。
很难说如果没有燕黎,身为纯阴体质的莫惊春是否就不会遭受这些,世道的不公本就不该归咎于某一个人。可在莫惊春看来,燕黎的幸运于他本就是一种残忍。
海棠花树上,裴初突然轻笑一声,花影里他风骨清清,一身红衣虽艳不俗,眼睫微垂着,带着点酒意轻颓的倦懒,有些漫不经心笑道,“小道士,别跟着我了,我可不是一个好人。”
那人垂下手腕,携着满袖花香,用指尖推开了少年的眉心,如露般的清凉让燕黎抬了一下头——
风影簌簌,霞光如血,有一美人,醉卧花间。
第129章 回穿仙侠·八
天色将黑的时候,平平无奇的山城小镇来了不少人,大部分凡人和修仙者都存在着壁垒。一群人形色匆匆而高高在上俯瞰蝼蚁的眼神,弄得城里的大多百姓们不由关紧门窗有些人心惶惶。
今夜的小镇显得格寂静,往日繁华阑珊如星河遗落的灯火,直到现在也没有一盏亮起。
裴初一句话本已经打算和主角受分道扬镳,可效果却没他想象的那么好。树底下的小道士仰着头,眸光深处映着树影、晚霞和那袭红衣,如同一把遗落在目光中的火。
“惊春是在担心我?”小道士不着五六的闲心说笑,心里其实清楚一直跟着莫惊春的话,不是总有一天会暴露自己相同的体质,便是会被当做邪修的同党。
可是这会儿被裴初推着额头赶走却是让他有些意外。花香混着酒香萦绕在燕黎鼻端,好像在他心里浇灌了一颗什么种子,痒痒的宛如要发芽似的破土而出。
燕黎忍不住伸手拽住了眼前人垂下来的衣袖,哪怕对方身上沾染的血腥味那么明显,背负着满身阴煞鬼气被认作邪道,在世人眼里他也早就劣迹斑斑杀人无数。
可就这段时日的相处,燕黎其实看出来了莫惊春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凶狠恶毒,嗜杀成性。只是他被逼得太紧了,遍布整个修真界的通缉令让无数势力都注意到了他,一个邪修亦是一个炉鼎。
短短时间,燕黎已经充分认识到这个修真界对于一个纯阴之体的恶意。而他们两个是世间唯二的同类,燕黎并不想站在这人的背面。
他看着树上提着酒壶的少年,脸上是一贯嬉皮笑脸的神色,眼底却露出几分认真,“别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裴初喝了一口酒没说话,眼眸里带着笑,和燕黎琢磨不清的神色,透着点令人心悸的冷清和危险。燕黎突然察觉到什么,回过了头。
天边的晚霞不知什么时候被黑云压在了山下,本该是一个清朗的夜晚,却有些风雨欲来,山下的小镇黑漆漆的显出一股不太寻常的平静。
裴初慢慢将自己的衣袖从燕黎手中抽了回来,从树上稍稍起身,也没落地,就这样挺闲散的倚着树干悬着一只腿,漫不经心的晃了两晃。
“鬼鬼祟祟,偷鸡摸狗,诸位正道仙门的做派当真是让鄙人大开眼界。”
风过海棠,寂静无声。只有青驴不安的用蹄子刨着地,焦躁的发出两声嘶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向燕黎,好像在控诉他没事干嘛带它下山。
它无比想念曾经跟着陆无溪混吃混喝,不用担惊受怕的生活。小道士掐了一个法诀,拴着二毛的缰绳便松开。
一人一驴除此之外没再有其他动作,倒不是二毛不想跑路,而是逐渐黑沉的夜色里,突然出现一圈又一圈的人将他们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