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苏而不自知(213)
这多少有些出乎蒋元洲的意料,想当初原本想用他挑拨动摇秦谢两家的关系,后来才发现他行事任意妄为,不顾强权,只管对错,不知不觉间反倒对他看好。
越是难以驯服的人,越是让人想将项圈栓在他颈上,这几年他与这人互相博弈测试着对方的底线,也看出他暗中对谢庭芝帮助不少。
想起朝野间时不时被编排起的流言,蒋元洲哼笑一声,手里仍抓着裴初的腰带不放:“林少卿不愿与广阳侯府结亲,莫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裴初低头看着他,对蒋元洲说着说着便动手动脚的事情显得习以为常,他面不改色,慢慢弯下腰将手肘撑在蒋元洲头顶栏杆上。昔日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木制的莲花冠束起一头青丝,垂头时散落几许下来,将阳光分割成令人目眩的斑驳。
莲池流水,风过清荷,蒋元洲只见他从他面前的鱼食罐子的捡起一捧鱼食,饲料从他捲起的手心洒落近池塘,蒋元洲颜色清浅的眼瞳里只倒映着他弧线姣好的下颔。
“比起别人送到嘴里的饲料,微臣更愿意去抢夺自己真正想要的。”
他眸光轻瞥,没有去看池塘里的鱼,说出的话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对视间,却让蒋元洲薄唇轻启,深以为然的笑了起来,“你说得倒是没错。”
***
在广阳侯在太后面前提出向林家求亲之后,大理寺少卿林无争自风月陵一掷万金替花魁阿愔赎了身,并与将其迎娶入门。
按照大燕律例,在朝官员是不能娶烟花之地的倌人为夫的,就算入府也只能为侍。
但在娶亲之前就先娶侍君,还是风月陵的花魁,这一举止是何等的离经叛道,放浪形骸。
一时间整个盛京都有些议论纷纷,本就是树大招风的大理寺少卿,更是走在了风口浪尖。
往后若再想议亲,恐怕已是难事。
秦麟也没想到自己刚从秦家祠堂里出来,见到的便是这一幕,身后的马车里是提亲的聘礼,怀里揣着的是提前写好的求亲书,他骑着马驻足在青衣巷的巷口,一张脸上还是失血的苍白。
指节分明的手掌攥着马疆,他怔怔的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新郎官。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烟雨蒙蒙而落,白珠跳动,打湿了花轿和新郎官的衣襟。
十里红妆,笙鼓震天,鞭炮齐鸣中,无端显出一方天地的寂静。潇潇雨幕里,牵着阿愔准备入门的裴初好似若有所感般抬头往巷子口看了一眼,视线望去,只余一片寂寥无人的空荡。
裴初顿了一下,终是移开了目光。
巷子口背面,秦麟长睫微敛,头脑昏沉好像有些发烧,婚书不知什么时候从怀里掉落在地上,殷红的颜色被雨水打湿显出一点颓靡,似是那一夜荒诞蹁鸿的旖旎。
“少爷?”
旁边一同跟来的小厮小心翼翼的问询出声,却见出发前还明显能看出欣喜忐忑的秦小将军,此刻面容恢复成一如往常的沉稳平淡。
像是所有的感情都被翻了页,掩盖在沉闷厚重的旧书里,秦麟声音低哑道:“走吧,回去。”
才跨出一步,连日来的伤痛,与突如其来的积郁,让他眼前一黑的昏了过去。
几日后,因迎娶花魁被御史丞参奏私德有亏,目无遵纪的大理寺少卿被外放江南。
又过半月,京中传来消息,大理寺少卿林无争所乘船只遭遇刺客被炸毁,乘船之人生死不知。
第181章 全男朝堂·二十七
云气压虚栏,青失瑶山,雨丝风絮一番番。*
如果不是眼前的场景太过血腥,裴初大概会觉得这是一处江舟乘凉的好风景。
额上的鲜血划过眼帘,凌乱的发丝被风吹起,裴初的视线有些模糊,他微微眯眼,数了数现在自己眼前大概还剩下七人。
脚下的船板几乎躺满了伏尸,血流成洼染红了木板,有人咽了咽口水,一时踟蹰的不敢上前,他们委实没想到这次的任务这么艰难。
一共三十名杀手,加上船上本就埋伏好的力士和船员,整艘船几乎都是他们的人,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任务,现在却是死伤无数。
传闻中心狠手辣的大理寺少卿,没想到也是这样的杀人如麻,像是经历过无数次死里求生,腥风血雨的修罗,身上的杀气比之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刺客,更加令人胆寒。
裴初手中的雁翎刀一甩,斑斑血迹如梅花般被甩落在船板,侧身躲过从身后刺来长剑,一缕发丝被削了下来,他趁机拽住对方的手腕往前一摔,挡住外侧射向自己的暗器。
只是对方看上去是一个敏捷的人,在半空中用剑支撑在地,一个旋身挣脱裴初掌心的同时,也躲开了那些裴初想要用他抵挡的暗器,相互错开的时候,裴初还能清楚的听到这人骂了自己一声,“卑鄙。”
声音出乎意料的有些稚嫩,裴初轻轻挑眉,不以为意的低声嘲笑:“合着阁下以多欺少就不算卑鄙了?”
对方被他反讽了一句,又闷着声不说话了。
所有刺客都蒙着脸,眼前这人也不例外,只是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如墨的眉宇间凝结着杀意。比起其他多少已经带着点惧意的同伴,这人盯着裴初的眼神始终都是一个必须杀死的目标。
江风吹散乌云,不太圆满的明月露了出来,斜斜的雨丝混杂着刀光血影,如针扎般刺得人皮肤生疼。裴初手中的刀一劈一架,砍倒一人之后,很快伸手掐住另一名刺客的脖子,眉眼间的狠戾一下子掩盖住了平日里的倦懒,只是对视一眼便让人骨寒毛竖。
他们杀不死他,这次的任务要失败了。
眼看着即将全军覆没,之前用剑的刺客又狠冲过来,青峰直刺悍不畏死,直取裴初人头。裴初手里扭断那名刺客的脖子,翻身一滚躲开攻击,再一看去,其他人已经开始撤退,只余这人牵制住他。
对方身手不凡,剑招凌厉,算得上今夜所有刺客里数一数二的存在,只是明显还很年轻,裴初不欲与他纠缠,因为他很清楚的意识到其他人准备干什么。
然而想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两人缠斗中,火光蔓延船身,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刺客的剑尖刺穿裴初的腹部,紧接着江舟被炸成残骸,巨大的冲击将裴初与刺客一起掀入大江。
***
十月秋雨潇潇,芦花飘荡,将近破晓的时候,江岸一处破旧的码头边停着一艘小船,两个壮汉守在船头上,正与一个驾着马车而来的中年男子交谈着什么。
船舱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嘤嘤嘁嘁的抽咽声被他们置若罔闻,片刻后船头的壮汉掀开船帘,中年男子往里面扫了一眼,微微皱眉,“贵由,怎么还有两个要死不活的?”
身材魁梧,面容憨厚的贵由干咳一声,老实交代道:“刚在岸边捡的,喏,就那儿!”
他抬手一指,中年男子顺势望去,就见不远处的芦苇地里有一片压痕,而被压到的芦苇丛下还能看出一片暗红的血迹。今早刚泊船的时候,正是因为从那里渗出的鲜血,船上的人才注意到那块地方。
拨开芦苇一看,就看见两个伤痕累累的人趴在一起,其中一个黑衣少年还压在腹部插着一把断剑的青年身上,也不知生死,等凑近了才发现,两人都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好歹还留着一口气,贵由便将两人的模样掀开看了看,决定带上船。
“云爹,货色还不错,你要不看看再说?”
被称作云爹的中年男子看见那片明显凄惨的案发现场时,已觉心中不安,听见贵由这么说,直接抬手在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但也确实耐不住心中的那份好奇和算计,跟着贵由进了船舱。
船舱里坐着四个手脚皆被捆绑住,容色温柔娇丽的男子,看见两人进来都忍不住有些畏缩,泪眼朦胧,惴惴不安的躲着两人,而船舱里躺着的两个则仍是处于昏迷。
两人的伤势都已经经过了简略的包扎,其中那个黑衣少年的面巾被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小麦肤色,朝气俊朗的脸庞,眉如墨染,鼻若悬胆,只是左侧脸颊上斜着道一指长的旧伤疤,瞧着有种不好惹的凶狠,但这种稚嫩中略带野性风采瞧着倒还算惹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