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苏而不自知(169)
那一瓶药终究是没送出去,那一晚的梦也是荒诞不已。
江送雪冰灵根,修道忘情,却不懂情,早已心动却不自知,自欺欺人的以为是自己修行出了差错。
可那年月色之下的黑衣出水,到底是扰了江送雪的心,从此他动了情,有了欲,却始终不敢承认,亦不敢直视。
心魔幻像须臾间皆已消散,可江送雪抬起了手,依旧一点一点的摩挲着少年的脸颊。
这不是心魔,而是真正的燕深。
白衣仙尊一直都是一个很清醒的人,这么多年虽任由心魔发展,却从来不会轻易被他蛊惑迷乱,直到如今再见裴初,他才知道自己的欲念远比想象中的要深。
六百年过去,一朝间的失而复得,江送雪的内心远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平静。
“燕深……”
裴初微微仰头,避开了江送雪的手,他的目光从那双眸色渐深的银灰色眼眸中扫过,心中突然有些沉涩。
当年秘境之后,江送雪被罚寒山,裴初第一次来看他时,和他说了许多话。他说自己很早以前就仰慕着大师兄,在登仙梯上渴望被他收做亲嫡,他却没有选自己。
他说他多么嫉妒楼相见,因为每次争执江送雪都会毫无条件的偏袒保护他,却从来不会护着自己。
他说他恨江送雪,恨他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永远不会成为自己的大师兄。
没办法,他只能将他拉下神坛,从云端跌落,连带着那个被他嫉妒的楼相见,也被他斩落了幽魔渊。
他不知道,江送雪其实一直都是关注他的,一直也是爱护他的。甚至这份爱护之心与好感,有时到了好像要越出雷池的地步,让他愈加不敢轻举妄动。
江送雪或许不会怨恨燕深毁了自己,可楼相见坠入幽魔渊,这场同门相残的闹剧,他终究无法坦然燕深犯下的错。
他那时目不能视,看不见燕深的模样和神情,只能听见他低笑着和自己说话,一字一句,满是恶意——
“反正江师兄眼里从来都是看不见我的,便是瞎了才是最好。”
江送雪沉默良久,隔着寒山深潭,他们一个被禁押在石台之上,白布遮眼,一身破落。一个抱着刀,坐着洞内的凉阶上,侧身靠着石壁满目疲倦。
江送雪就这样听着他好似疯魔般的话语,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燕深,你入怔了。”
那时的裴初脑袋抵着墙,听着江送雪这一句话,淡淡的笑出了声。
可是如今,裴初看着面前将他困在寒山,心生魔障,却一再放任犹不自解的江送雪,叹息一声,终是说道——
“江送雪,你入怔了。”
江送雪身子一僵,揽住了裴初的腰,视野骤然翻转,裴初被压在了身下。
清冷白雪覆盖了寒艳红梅,江送雪握着少年的腰,水中倒影清冽,似乎在鼓舞诱导着仙尊的沉沦。
江送雪银灰色的眼眸深深映着少年身影,可他的目光下落,突然又看见了被他扯开的衣襟下,少年胸口,那朵妖冶的黑莲契印。
这是道侣的魂契。
仙尊眉头轻皱,指尖抚上少年的胸口,素来冷淡的神色里浮现出一点悲伤,“我与你错过一世,换六百年相思入魔。”
“这一次我不想再放手了,燕深。”
寒山封闭,能暂时阻隔黑莲契印之间的联系,江送雪忽然就想着,若是将这人押在这里一辈子,也极好的。
忘情非是无情,忘情寂静不动情,若是记起便是天下至情,当初不通情爱的仙尊,如今却已是因爱入魔。
皑皑白雪,也终究染上了黑。
洞口突然传来一声碎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陆无溪僵硬的迎来了石台上两人的目光。
向来克己复礼,清心寡欲的大师兄压在鬼王身上,手指亲狎的覆在少年的胸口。
“大师兄……”
寒山之内修士神识无法外放,本是来找江送雪有事相商的的陆无溪,在寒山外没见到白衣仙尊的身影,习惯的来到山洞以后,却没想到见到这么一副荒唐孟浪的情景。
陆无溪尴尬的捡起地上的罗盘,眼角余光从石台上那身红衣的身上一扫而过,心中不仅为自己听到的那个名字掀起涛天巨浪。
也为江送雪一瞬间罩下的威压,让这位九华仙宗的掌门冷汗涔涔,仿若面对的再也不是那个冰壶玉衡的仙尊。
第140章 回穿仙侠·十九
燕黎回到九华仙宗的时候,便看见陆无溪神色恍惚的端着一块罗盘发呆。
他看着像是在算卦,只是手中的罗盘裂纹密布,也不知还能算出什么。
和江送雪分开以后,燕黎便直接启程开始转回九华仙宗,大抵是出于对那位正道魁首实力的自信,燕黎知道鬼王会被他带回宗门。
不出所料,他还在路上时,便得知了魔尊在搜寻莫惊春的消息,而这莫惊春在传言中,已经成为了魔尊的道侣。
这使得听闻消息的燕黎心情十分复杂,他的速度比不上仙尊的踏破虚空,骑着青驴日夜兼程,也费了好几日的功夫才回到师门。
青驴二毛一入主峰就尥蹶子将燕黎踢开,吐着舌头就回去了自己的灵棚,燕黎顾不上它,直接来找了陆无溪。
陆无溪一脸神游的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回来,直到听到‘莫惊春’这个名字时,眉头急跳了两下。
他收起罗盘,仔细打量了一下小徒弟,觉察到他身上的用来遮掩纯阴之体的禁制被人打破,一问得知,他还被鬼王汲取了阴气。
幸运的是,对方到底未伤及他根本。
莫惊春鬼王的身份,如今在修真界其实已经不算秘密,鬼王出世,天下震动,各派之间互通消息,都在防备着对方可能会引起的动荡。
毕竟在这之前,鬼王已经杀了不少人。
当初燕黎下山就是为了追查燕家灭门的凶手,而如今他回来,也是为了这个凶手。
“你既早知他身份,为何不先回禀师门?”
陆无溪这样肃着脸斥问,心里其实没多少生气,更多的是觉得无常。他握着袖子里的罗盘,看了一眼远处被云雾遮绕的寒山,喃喃自语:“也就说,灭燕家满门的,也是他。”
燕黎敏锐的察觉到师尊话里的不对,他抬起头,沉默片刻,一语中的轻笑着问,“师尊说的‘他’,是指……”
“燕深?”
陆无溪的眉头又是跳了两下,目光下落,看着灰衣白袍笑眯眯的小道士。燕黎年少昳貌,看着外朗,实则内秀,眉眼微弯敛住了里面的深光。
陆无溪叹了一口气,手掌轻轻抚上了小道士的头顶。
“那也是……你的祖宗。”
陆无溪和燕深其实并不是很熟悉,他们一个内门嫡传,一个外门执刑司,交际不多,但他总能对燕深的名字有所耳闻。
陆无溪比燕深及楼相见入门要早,是他俩的师兄,也常常喜欢跟在江送雪身后,因而对是江送雪亲嫡师弟的楼相见,关系对比师门其他人,也算得上友善。
所以,他偶尔会在燕深找楼相见麻烦时与其照个面,少年时的楼相见和燕深固然是九华仙宗里人尽皆知的死对头,可更多时候,燕深也只是内门弟子的一把刀。
一把很好用的刀,除了用来针对楼相见,也能替人处理很多见不得光的的事。
陆无溪并不太喜欢与这样的人为伍,那时自诩清高的陆无溪并不是很看得起那样的燕深。燕深出身的燕家在当时还是一个修真界的小世家,趋炎附势是他们的生存本能。
燕深被送到九华仙宗的时候,家族里人原本都是对他寄予厚望的,他们希望他能进入内门,最好可以与九华仙宗的那位名声极盛的天才首席搭上线。
理所当然的燕深失败了,不仅失败了,三灵根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的资质也让他无缘内门。燕家对此大失所望,对燕深也越加挤兑指责。
但他们还是希望燕深能巴结好内门,通过内门和他们身后家族的关系,让燕家在修真界的地位能更上一层楼。就这样,在九华仙宗很多内门弟子眼里,燕深只是他们手下一条卑颜屈膝的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