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苏而不自知(168)
江送雪听着燕深的话,无力辩解。后来师门长辈疑虑他双目如何受伤时,他默不作声的隐瞒了原因。
那或许是江送雪唯一一次偏袒了燕深,代价就是自己落罪寒山,深陷囚牢,从那个人人敬仰爱戴的天之骄子,修为跌落,双目失明,一夕之间碾落成泥。
在受罚寒山的那几十年里,燕深偶尔闲暇时,常来这里看望他。那个桀骜不驯,在登仙梯上被他舍弃的弟子,终是将这位不染纤尘的谪仙,落魄的扯下了神坛。
如今故地重返,裴初一身红衣,盘腿坐于石台,看着眼前白衣仙尊那双清正肃穆的银灰色眼眸,便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自己出去。
寒山的结界禁制并不是那么好破的,如果没有掌门的密令,就算是裴初也是束手无策。更何况在石台上看押他的,还有一个仙尊。
江送雪向来就是一个言出必践的人,说要想办法克除裴初身上那些怨鬼厉气便不会坐以待毙。他拉住裴初,想要像当初封印住楼相见体内的魔气一样,也尝试着先封印住缠绕在裴初身上那些怨重的恶鬼,然后再慢慢净化。
这是一个极其漫长且需要凝心静气的过程,裴初动了动手指,不太愿意江送雪施为,即使他知道对方是在为自己打算。
燕深一直仰慕着江送雪,而裴初也确实敬佩着他,他知道江送雪一直想拉自己回头,也知道对方始终想劝自己向善。
当年秘境之内,楼相见的暴走要比他想要中的激烈,若没有江送雪的出现,他很难全身而退。而当他打断江送雪的封印时,也确实没想到会误伤江送雪的眼睛。
他的失明在剧情之外,以至于江送雪后来的处境,比原著中还要凄惨一些。
曾经来到寒山看望江送雪的裴初,总会说些出言不逊的话。可是有时候,他也只是望着那双被白布缠绕,不复光明的眼睛沉默不语。
裴初的手掌被江送雪握住,对方指尖聚气,点上了自己的灵台。微凉的触感落入了裴初的眉心,那双银灰色的眼眸里,少年眉睫微颤。
第139章 回穿仙侠·十八
寒山的石台上只有两个人,结界将他们困在中间,江送雪出手为裴初封印身上的鬼气,裴初微微抿唇,眉宇轻蹙。
强大纯正的灵力注入裴初灵海,背负于身上的十万恶鬼敏锐的感到了强敌入侵。如油锅滚水,恣戾的怨气不断翻腾,裴初放开禁制,任由他们抵抗。
感受到抵抗的江送雪低下了头,这人纵使换了一副模样,蹙眉的神情却与从前别无二差,看着轻不可察,实则敛到了人心里。
江送雪微微沉默,手掌轻抬替他拂开了那道眉痕。江送雪向来是个性情冷漠的人,他持正不阿,对待师门里的师弟,也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唯有燕深,他欣赏关注,出乎意料的严苛。
水光粼粼,清冽幽深,倒映着石台之上,一红一白的两个身影——
只有两个人。
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他可以将他拥到天荒地老。
倒影里仙尊抱住了鬼王,亲吻他艳丽的眉眼,锁住了他细瘦的腰肢,他的手掌在那身红衣下肆意探索着,在红浪中翻出一片腻如美玉的白。
旖糜浪荡的倒影里,白衣仙尊轻佻的瞥了一眼石台上的江送雪。本来还在垂眸沉思想着怎么摆脱江送雪封印的裴初,突然感到江送雪的呼吸一乱,他稍稍抬头,却被仙尊用手掌遮住了眼。
“凝神。”
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沉着,可裴初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里面的异样。
江送雪能感受到裴初的眼睫,好似蝶羽般扫在自己掌心的触感。他神色不动,一边摈除杂念,端正己心,一边继续替裴初封印体内的鬼气。
水里的心魔已经走了出来,一身黑衣坠着水,是燕深曾经的模样。江送雪没有看他,他却习以为常的伏在了江送雪的身后,他抬起手臂覆上了他遮住少年眼睛的手背。
“你怕什么?”
心魔的声音轻佻浪荡,他的手穿透江送雪,一点一点的去临摹裴初的眉眼和鼻尖。他们是完全不同的长相,但心魔似乎对其格外的熟悉和眷念。
水中的倒影还在继续着,竟是越发的不堪起来,而心魔的蛊惑却是一句接着一句,自仙尊的心间而起,一点一点的煽动着他的欲念。
“你不是一直想将他融进骨血了吗?”
“去啊,这是你最好的机会。”
“做你最想做的事情。”
“……别再放他走了。”
“江送雪。”
最后一句,是裴初的声音,心魔一顿,突然拉下了江送雪遮住裴初眼睛的手,裴初眉眼轻抬,似乎带着点倦,一双幽邃静谧的黑眸,看向了仙尊。
清辉的月光照不进寒山洞内,可幽幽浮水,映着结界反射出来的冷光,流水潺潺,恍然间好似几百年前那个旖旎的夏夜。
*
朝阳峰的后山,是划分给外门的弟子聚居的地方,这地方不远有一片落玉湖。
裴初有时候执行任务回来,会先来这里洗个澡,清洗一下自己身上的伤痕和染在衣服上的血污。
他黑衣上染血的时候并不怎么能看出来,白天回来碰见楼相见,又顺便和他打了一架。
对方现在结了金丹,倒不怎么好欺负了,两人刀光剑影打了半天没分出胜负,最后还是被闻讯赶来的那一身溯雪拉开了脖领子。
自从楼相见在宗门大比打败了燕深,又获得了第一以后,他们之间的矛盾愈加激烈,这一次又是裴初先找的茬,理所当然的他挨了大师兄的一顿训。
裴初习以为常,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身上的伤口疼得他暗暗皱眉,偏还要在江送雪问他知不知错的时候,梗着脖子哼出一声笑。
他眉眼倦得很,在外面奔波了十多天,一回来还要走剧情,心里只想着赶紧回去好好洗漱睡个觉,回话时却倔强的死不悔改。
“总归在大师兄眼里,燕深怎么都是错的。”
他嗓子哑,微微侧头,额前散乱的刘海垂在他的脸畔,江送雪看见他的眉痕轻不可察的蹙了一下,嘴角勾起的笑却是一如既往的狷狂不羁。
他退后了一步,收起了自己刀,只应了一句‘甘愿领罚’就背对着这对师兄弟离去。江送雪在他身后,那双还是黑色的眼眸里,映着他逐渐远去消失在山影小道上的背影,指尖捏了捏衣袖。
江送雪后知后觉的看见了他衣肩上那块不起眼的暗色。
燕深总是习惯性的将自己隐藏的很好,有时候即使是江送雪,也很难察觉到他的不对。那一身孤烈,离群索居,很多年里江送雪看他时,莫名就像一个行走在黑暗里,一意孤行的殉道者。
也不知是不是执刑司的生活压抑了燕深的心性,那天晚上江送雪这么思索着,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朝阳峰。他坐在榕树枝头望着湖泊对岸的弟子居所,有些犹豫该如何将自己手中的药瓶送出去。
向来对燕深严苛管教的江送雪,反倒使得他的关心,格外踟躇。
静谧的夏夜,湖泊之畔汇聚着几只萤火虫,皎若银盘的明月倒映在湖中,伴随着‘哗’的一声响,平静的水面突然泛起了涟漪。
江送雪抬头看去,只见一身黑衣披着月光,如一尾月下人鱼般破水而出。他长发披散,咬着嘴里的发带,漫不经心的将满头青丝捋的到脑后,露出那张锋锐俊朗的脸。
水雾弥漫间,他丰姿如玉,婉转风流,一身湿透的黑衣薄薄的贴在他身上,勾勒着他若隐若现的腰肢,水珠顺着他的眼睫滚落,敞开的衣襟上,是他肩膀和胸膛被妖兽抓伤的血痕。
那瓷白肌肤上渗出的血珠,让人怜惜的想要为他吻去,再细细舔砥他的伤痕。隐藏在榕树上的白衣,呼吸一沉,向来清心寡欲的人不明所以的心跳加速,为自己一瞬间冒出来的荒唐念想,自愧不已。
无论遇到什么都能冷静淡然的江送雪,在这一晚却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他僵着身子,怕自己一动便会被那人发现,垂着眼眸,念了一遍又一遍的清心咒,可直到那人出浴离开,他也只是狼狈的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