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苏而不自知(156)
修士的身体转眼之间变成了一具枯骨,熟悉的死状无疑让他想起了燕家满门被灭的尸骸。等到枯骨落地,燕黎这才看见了之前被修士拍在桌上的那张通缉令。
被鲜血染得斑驳得红衣少年画像下,是他罄竹难书的罪行。
——屠灭师门,残杀无辜。
结界随着人死而破碎,料峭的春风吹进这片肃杀的酒馆,吹得燕黎遍体生寒。他捏着符纸看着那张通缉令上风青门被灭的消息,突然有些说不话来。
风青门于燕黎而言并不陌生,曾经的燕家便与其牵扯甚深,燕黎当年还差点被燕家当成炉鼎送去了风青门。
然而现在,燕家被灭,风青门亦被灭。
燕黎望着眼前的美艳又危险的红衣少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世间唯二的纯阴之体面对面的站在一起。
一人灰衣白袍,仙风道骨犹如清风明月,一人红衣墨发,身处血海,肩挑着凶魂万千。
有时候人世间的命运因果就是如此荒谬可笑,风青门和燕家——原本该是燕黎被他血脉相连的家族当做炉鼎送去的师门,却没想到在他被九华仙宗带走以后,由另一个少年顶替了自己。
一样的年纪,一样的体质,谁又能说现在的莫惊春不是那个没有进入九华仙宗的燕黎。
燕黎心情复杂,他突然想到对方可能早在之前互道姓名时,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和下山的目的,渊源颇深的两人就这样好似恰逢其会般纠缠在了一起。
小道士沉默良久,然后若无其事的将手里的符纸收回了袖子里,裴初这会儿直起腰,那只漆黑的鬼手在他身后消散,他抬头看了眼身前与他相隔不过两步远的小道士。
小道士笑容晏晏,对满地尸身视若无睹。
“惊春。”小道士莫名叫了他一声名字,然后兴致勃勃的建议道,“我请你喝酒吧。”
裴初眉头一跳,看着灰袍小道士的笑脸,突然意识到这竟是一个白切黑的主角受。
*
楼相见再次离开魔界的时候,人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有关红衣邪修的通缉令遍布整个修真界,燕家被灭门的消息他也后知后觉的得知。
那张通缉令上有些熟悉的画像被楼相见略过了两眼,想了半天才想起这是曾经在拍卖场上见过的一个炉鼎。虽然有些意外当初以为被邪修带走的炉鼎竟然活了下来,并在修真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却没多少在意。
只是在看见燕家被灭的消息时,过于久远的记忆被挖出,他这才记起那人曾经确实有一个惯会狐假虎威,趋炎附势的俗家。
年少时的燕深,也是这样在外门攀附着内门弟子生存,那人假装做着别人的走狗,处处咬着他不放。如今想来那人实在是一只善于伪装的恶狼,唯一真切的大概就是他对自己着实是憎恶至极。
楼相见轻笑一声,不以为意的将这张通缉令揉成团抛在了脑后,他按着腰间佩刀的刀柄,刀柄上的名字有些模糊了,从魔尊的指缝中露出来,隐约能看出两个字,曰:“燕深。”
在不久前,这个楼相见以为将永远沉寂灰暗的名字,再一次的亮起了微光。
残刀的颤鸣,好像好像在呼唤着某一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亡魂。
第128章 回穿仙侠·七
寒山山石嶙峋,常年覆着一层霜雪,雪雾弥漫,可谓一片苦窑之地。除却江送雪在这里静修,寒山几乎不见人影。
在这冰天雪地里,那一身白衣,总是格外孤寂。江送雪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闭关。他很少做梦,毕竟于修士而言睡眠都是可有可无的。
虽说如此,白衣仙尊实际上却很熟悉自己的梦境,当他发现自己从寒山孤雪的白茫天地,坐在一片茂密的榕树枝头时,江送雪就已经知道自己入梦了。
夜色寂静,皓月当空,他看见了六百年前还未被毁于一旦的朝阳峰。这里曾经是那人做为外门弟子时所在的执刑司,也是后来他成为一峰之主的地方。
江送雪出现在后山的落玉湖边,他隐藏着身形坐在榕树上,白洁的发袍垂在浓密的树影间,漆黑的夜色里,没有人能注意到他。
山影月色,水波粼粼,落玉湖平静的湖面的突然被扰乱,一身黑衣在银洁的月色中破水而出,伴随‘哗哗’的流水声,荡漾在夜色里温柔恬静。
白衣仙尊的手指颤了颤,几乎有些仓惶的垂下眉眼,如同六百年前一样,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曾经的江送雪只是无意中撞见这副景象,却不知多少次让这副景色入得梦中。
水汽弥漫间,那一身黑衣如一尾月下的人鱼,长发披散,面容俊美,一身湿透衣物薄薄的勾勒着他单薄的腰身。
江送雪几乎不用抬眼就能脑海里勾勒出那人在水中的形象,月色与水雾相融,水珠会顺着他的眼睫滚落,敞开的黑衣露出他身上几道暗红的伤痕,在瓷白细腻的肌肤上,突兀的令人心疼。
他呼吸渐沉,银灰色的瞳孔眸色深深,等到开口时声音冷沉却多了几分暗哑。
“出来。”
梦境里传来一声轻笑,榕树枝上,白衣身畔凝聚出一道黑影。黑影放浪不羁,一副出浴完的模样,衣袍凌乱松垮的坐在仙尊的膝头。
“师兄唤我何事?”黑影扯出一个微笑,坐在江送雪怀里抚着他的脸颊凑近,狎昵的靠近他的耳鬓。
白衣仙尊眉头紧皱,拽着心魔的衣领将他拉开,目光冰冷的看他,警告道:“莫做多余之事。”
“哈?”心魔的衣服是松垮的,江送雪将他扯开时衣襟敞落,露出他肩颈的猩红伤痕和精致的锁骨。曾经的燕深总是受伤,有时候是出任务,有时候是和楼相见斗法时留下的伤。
拽着心魔后领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他的伤疤,江送雪突然想起那年登仙梯上,少年的燕深求着代师收徒的江送雪收自己做师弟,一双黑沉沉的眼眸里,还有着无法遮掩的仰慕。
当年的江送雪还是那个修道忘情,清冷洵直的大师兄。登仙梯前,众目之下,江送雪望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却是轻描淡写的回绝:“你戾气太重。”
江送雪没有选择燕深,而选了当时还只是垫底,并无一人看好的楼相见做了师弟。
他不是没有看见那年燕深煞白的脸色和屈辱的握拳,许是那句‘戾气太重’给他定了性,江送雪之后,也没有人将三灵根资质还算不错的燕深收作内门弟子。
而等他后来再见到燕深时,燕深已经身处外门成了执刑司长老的门徒。那位长老向来是严酷狠厉的,可燕深却在他手下混得很好。
好到以权谋私,处处与楼相见争锋相对的迫害。从年少起燕深和楼相见便是死对头,因两人一同入了宗门,楼相见资质奇差却被江送雪亲自选中入了内门,燕深拜求无果还被遗弃在外门遭受蹉跎。
江送雪知道燕深是在公报私仇嫉恨楼相见,他性格冷漠,大师兄的职责让他持正不阿,燕深对楼相见每一次的针对几乎都被他挡了下来。
江送雪护住了自己的亲传师弟,可是对于燕深,他却是出乎意料的严苛。
燕深心术不正,戾气太重,可在后来一次次接触里,江送雪同样看出了他的天赋卓绝。哪怕身在外门,只是三灵根,但他自身的才能依旧让他锋芒毕露。
他本应在修真一途走得很远,不会输于他江送雪,也不会输于任何人,可对于楼相见被他选入内门之事耿耿于怀的嫉恨与善妒并不利于他的修行。
江送雪一次次的纠正,一次次的苛责约束,他想将少年引入正途,希望他勿要再争强好胜,专注修行。那本不是自己的嫡支师弟,可江送雪在不知不觉,却将越来越多的关注与目光投在了燕深身上。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落玉湖畔,望着月色之下那一身黑衣出水落荒而逃,向来清心寡欲的大师兄,头一次做了个不可言说的荒唐梦。
“师兄~”心魔勾了勾嘴角,肆无忌惮的贴近白衣仙尊颈间,蛊惑的声音好似缓缓道破了他心中最深的痴念,“你难道不想他这么对你?”
心魔是燕深的模样,锋锐俊朗,黑衣飒飒,原本的燕深看着桀骜张扬,眉眼恣意,总是藏着几分疏朗,可是心魔却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