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教皇(212)
他癫狂地笑着,一边大声咆哮,催动战车狂奔着追逐前方那个狼狈地影子。
“快跑啊!哈哈哈哈我要追到你了!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的咆哮声嘶力竭,整张脸都因为用力和极致的兴奋变得通红,脖颈上青筋绷直,表情扭曲成了怪异疯癫的样子,听见他咆哮的士兵——不论是否是他的部下,都打了个寒噤,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心头涌上了某种异样的恐惧。
他们见过血肉模糊的厮杀,当然也不会害怕刀剑的伤害,他们走上战场就是为了杀人,可是并没有谁会为此感到快乐,然而面对这样的一位皇帝——他确切地沉浸在了兴奋和愉悦当中——这点认知更让他们感到畏惧。
一种古怪的气氛弥漫在了战场上。
人们惊恐地看着弗朗索瓦驱赶战车追逐自己的亲叔叔,像是在猎场里追捕一只慌不择路的鹿,那位被盯上了的亚历山大六世正狼狈地逃窜,任何人都不可能对战车的追逐无动于衷,无论他是士兵还是国王,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这滑稽的一幕。
疯子一样以追杀亲叔叔取乐的年轻皇帝,和被追得狼狈不堪的亚历山大六世。
亚历山大六世的护卫队们奋不顾身地扑上去试图保护自己的主人,人的身躯在钢铁铸造的战车面前一无是处,只有被撞击成血沫的一个后果,他们只能拼命地保护着亚历山大六世撤回后方,同时调动其他战车来阻挠小皇帝。
弗朗索瓦并不在乎这些阻挠,在他眼里,这不过是狩猎过程中一些必要的趣味环节。
他享受,并毫不迟疑地踩碎它们。
亚历山大六世最后以一个非常难堪的姿势从马上滚进了亲卫队们的保护圈里,被护卫们拖拽着往前狂奔,以毫厘之差躲开了战车凶狠的撞击,另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奔过来,和战车撞在一起,轰鸣的声音让亚历山大的耳朵都突突都痛了起来。
他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回头去看,那辆可以说是拯救了他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人,在看清他脸的那一瞬间,亚历山大六世皱了一下眉,随即换成无懈可击的笑脸。
“莱斯赫特阁下!”
他大声呼喊。
从报废的马车上跳下来的莱斯赫特回头看了他一眼,礼貌地点点头,三两步走到北撞得四分五裂的战车旁,弗朗索瓦的腿被压在一根沉重的木杆下,动弹不得地躺在那里,看见莱斯赫特过来,他脸上那种过分癫狂的笑容还未褪去,变成了另一种异样的表情。
“你——你?”他喃喃咕哝了一声,然后仰着头咯咯笑起来,像是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莱斯赫特没有理会他的自言自语,先用绳子把小皇帝的两只手捆起来,被抓起那只脱臼的左手时,小皇帝脸上露出了遏制不住的狰狞神色,莱斯赫特完全不在乎,捆好了人之后才用力搬动那根木杆,把人从战车下面拖了出来。
灰头土脸的亚历山大六世终于从惊魂未定中醒过神来,刚才的恐惧迅速被胜利的喜悦冲刷得一干二净。
虽然莱斯赫特的到来有些莫名其妙,但毋庸置疑的就是,他的侄子被俘虏了,他赢了!
他一瘸一拐——刚才从马上滚下来的时候扭伤了脚——地走过去,将剑压在弗朗索瓦四世的脖子上,在看到战车倾覆时,就已经意识到不妙的士兵们有一部分悄悄地扔下武器跑了,还有一部分——大多是被支援来的罗曼士兵们,则迟疑着站在了原地。
擒贼先擒王自古以来就是真理,领袖都被抓了,还有什么好打的?
“你这个杂种、恶棍,该下地狱的畜生!”被战车追得差点魂飞魄散的亚历山大六世嘴角抽动,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咒骂着弗朗索瓦,一边在心里飞快思索,是否要“无意”中杀了侄子,还是按照王室潜规则将他囚禁起来。
这不是一个很好下的决定,贵族都能有自赎的权利,更何况王室成员?人之后死了是一回事,亲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侄子是另一回事。
踌躇片刻后,他还是抽回了剑,盯着弗朗索瓦满是血的脸,咬着牙说:“把他关进钟塔。”
钟塔是用于囚禁犯下了叛国和谋逆大罪的王室成员的建筑,没有一个罪犯能从那里活着走出来,自尽或是孤独终老——这就是他们大多数人的结局。
发生在都德莱的这场王室争夺战就这样以一种人们想象不到的方式结束了,简直带着一种莫名的喜剧感,突然介入其中的骑士长也成为了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人们赞颂他有着勇敢和正直的品质,在万军之中奋不顾身救下了一位皇帝,他的美德无愧于圣殿骑士团光辉的名声。
后者当然是亚历山大六世捏着鼻子为他宣扬的,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皇帝给了他应有的礼遇,至少翡冷翠在最后关头还是选择了他,那么他会宽容大度地原谅他们之前的犹豫。
而要说到莱斯赫特为什么会在那个微妙的时机冲出来,当然还是拉斐尔的命令。
“不管怎么样,我需要弗朗索瓦四世输掉这场战争,可是我们不能过多介入,所以——只有你,”年轻的教皇当时坐在书桌后,望着自己的骑士长,语气轻柔而稳定,“骑士团不能进入战场,你要以个人的名义去拯救亚历山大六世于危难之中。”
如果亚历山大六世以压倒性优势击败了弗朗索瓦四世,那就另说,可是局势都已经纠缠到了这个地步,就证明他们双方势均力敌,拉斐尔需要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存在为这架天平施加一点重量。
这个存在可以是莱斯赫特,可以是潜伏在都德莱的铁蒺藜,可以是桑夏,只不过目前最方便出面的是莱斯赫特而已。
这个任务听起来十分的冷酷,一个人,进入混乱的战场,去俘虏——或者杀掉一个皇帝,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骑士长认真地听完,没有任何异议,单膝跪在教皇面前,亲吻了一下教皇搭在腿上的手指:“遵奉您的命令,冕下。”
哒哒哒~小飞棍来啰!
第125章
风暴之心(十三)
来自都德莱王宫的宴会邀请函由皇帝执事亲自送到了莱斯赫特手中,拉斐尔将邀请函打开看了两眼,浑然不在意地将它扔到了桌面上,他更在意的是下午交到他手上的另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字体细长倾斜,像是弯曲的藤蔓,和拉斐尔的字迹非常相似——这本来也是学着拉斐尔的笔迹一点一点描摹出来的一手好字。
费兰特已经成功进入了都德莱,以一位死在混乱中的小贵族的侍从身份,和钟塔看守搭上了线。
拉斐尔将字条凑到火盆边上烧掉,顺便烤了烤有些发冷的双手,都德莱的天气常年潮湿,待久了之后有一种呼吸被憋闷住的感觉,连干燥的衣服都微微潮热地贴着皮肤,对拉斐尔来说,本来应该是恰到好处的温度,但他总是难以忍受骨骼被湿布包裹住似的沉重。
“去吧,”拉斐尔轻轻在火焰上翻动双手,他的手骨骼清瘦,那层雪白的皮肤裹着骨头,能看见皮肉下面淡淡的青紫色血管,像是蜘蛛纤细的腿,莱斯赫特坐在一旁,认真地保养着自己的长剑,听见教皇用平淡的语气说,“虽然麻烦了点,但能证明翡冷翠在即将到来的麻烦中是清白无辜的。”
莱斯赫特看向他:“……麻烦?”
拉斐尔没有要掩盖的意思,坦然地说:“你没发现桑夏一直没有出现吗?战争已经结束好几天了,她本来应该早就抵达都德莱,不可否认,亚历山大六世并不希望她现在出现,不过他可做不到让桑夏就此消失。”
莱斯赫特沉思片刻,翠色的眼中闪过一丝光:“钟塔?”
“为了爱情勇敢奔赴战争的年轻女王,在拯救自己身陷囹圄的丈夫之前,怎么可能会轻易败退呢?”拉斐尔用夸张的语调说,他脸上带着笑容,但骑士长很肯定,那绝不是为了赞美什么“勇敢的爱情”。
“我们的机会就要来了。”拉斐尔将手收回袖子里,模样异常的斯文端庄,语气近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