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教皇(118)
费兰特双手揣在袖子里,轻柔无声地在翡冷翠祝祷的晨钟响起前走进了教皇的套房,他深蓝的眼睛微微向下,显而易见地有些走神,否则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发现趴在桌上的那个人影。
不过他的反应也只是稍微迟了两秒而已。
“嗯?”拥有着诸多恐怖头衔的青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吃惊的咕哝,他抽出了塞在宽大袖子下的手,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凭借着高超的个人职业素养,意识到了他的圣父并非遭受了什么不幸,而是睡着了。
但是,在这里?
费兰特没有吵醒圣父,而是轻巧地潜行到了那张四柱床边,伸手摸了摸被子。
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显然圣父早就已经起床了,也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睡?
费兰特皱起眉,他有点生气,这种怒气说不清道不明,也许还有一部分是对他自己的。
……以后要定时过来检查一下圣父的睡眠。
仲裁局领袖回到了教皇身边,略带点苦恼地看着依旧在沉睡中的冕下。
这个姿势睡觉对身体很不好,尤其是圣父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太好,但费兰特也知道教皇的睡眠质量从来都很糟糕,可能是因为需要思考和处理的事务太多,教皇很难睡一个完整的好觉,能让他走得这么近而没有被惊醒已经很少见了。
所以要叫醒冕下吗?
费兰特痛苦地纠结着,如果叫醒了,依照圣父的性格,一定会直接起来工作,如果不叫醒,圣父醒来后说不定会浑身疼痛……
仲裁局局长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在他深沉地思考这一世纪难题时,晨钟轰然敲响,费兰特一惊,来不及想更多,下意识地伸出手罩住了拉斐尔的耳朵。
直到这套动作做完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但是收回手已经来不及了。
费兰特半弯着腰,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动作,视线下滑,看见拉斐尔安详地闭合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温柔地在下眼睑投出一片淡淡阴影,淡金色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脖子上,有几缕因为费兰特仓促的举动而缠绕在了他的手指上,像是黄金凝固的网,捕捉住了翅膀翕动的蝴蝶。
心脏开始疯狂跳动,费兰特怀疑自己此刻的心跳声足够让整个翡冷翠的人都听见,他努力想要保持安静,但是哪怕他已经屏住了呼吸,他都还是悲哀无奈地听见了自己嚣张的心跳。
费兰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顺着拉斐尔白皙的侧脸下滑,教皇的脖颈曲线优美,男式睡袍的领口都是圆形,于是利落顺畅的线条就一路隐没进了领口之下,连同起伏恰好的锁骨都一览无遗。
费兰特的眼神凝固了片刻,而后又猛然转开。
他的脸色先是泛起了红,随即淡下去,变成惨白。
和过分单纯的莱斯赫特不同,费兰特的成长环境极其恶劣,再加上他出生于玫瑰花房,费兰特从小就接触着形形色色的欲望长大,耳濡目染之下,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些阴暗幽微的思绪和动作代表什么。
他疯狂如擂鼓的心跳瞬间停止,像是直面了世界上最为恐怖的场景。
他——竟然对圣父抱有那种想法?!
这怎么可能——这不应该——
种种旖旎思绪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费兰特试图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一个意外,但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刚才的想法究竟意味着什么。
拉斐尔拯救了他,将他从淤泥般的世界里拉拽出来,给了他崭新的生活,成为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和信仰道标,一个完美的、高贵的存在,多少人希望靠近拉斐尔,而这样的一个人偏偏将视线投注在你身上——有谁能面对这样的偏爱而无动于衷呢?
让费兰特爱上拉斐尔的理由有太多,足够汇聚成滔天的洪流,而能够拒绝他这么做的借口在这些洪流面前不堪一击。
更不用说,费兰特根本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循规蹈矩的人怎么可能在下城区那个泥潭里活下来。
堪堪步入青年的男性有着矫健高挑的身体和出众的外貌,他垂下眼,深蓝的虹膜中完整倒映出了趴在桌上熟睡的人。
肆无忌惮地,仔仔细细地,将拉斐尔一寸一寸凝视过去。
捂住拉斐尔耳朵的手一如既往地稳定,为了保护教皇,费兰特及其麾下成员学习的武艺更偏向刺客的隐秘,讲究隐匿自身、出手见血和极致的耐心与稳定,无论他此刻心里在想着多么激烈疯狂的事情,他的手还是一动不动。
拉斐尔完全是因为脖子的酸麻被惊醒的,脖颈的肌肉因为睡姿的不正确而蛮横地开始叫嚣自身的存在感,拉斐尔痛苦地睁开眼睛,就对上了费兰特深沉如海的蓝眸。
“费兰特?”教皇含混不清地念出了自己信任之人的名字,对方则朝他露出一个依赖的笑容。
“您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费兰特的语气里有点不轻不重的责备,拉斐尔因为自己的心虚和脖颈的酸痛没有回答他,然后就感觉疼痛的肌肉被一只温热的手用力一按。
极致的酸痛混合着被揉捏的轻松,被脊椎里的神经挟裹着一路冲进了大脑,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感官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回应,拉斐尔的眼尾瞬间就被过分复杂的感知给刺激红了,眼眶里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泪水,低低的呜咽从喉咙里流泻出来,又被他吞回去,就成了含糊如哭泣的哽咽。
年轻的教皇下意识地要避开这只手,但是费兰特上前一步,双手不容拒绝地按住了他,一只手松松地圈住拉斐尔的身体靠近自己,一只手仍旧稳定地揉捏着他的肩颈,语气里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不要怕,拉斐尔,很快就好了,不然你一天都会很难受的。”
拉斐尔非常怕痒,于是也很抗拒别人摸他的腰和颈窝,哪怕只是轻轻的触碰都不行,这会儿突然被费兰特揉按,简直像是怕生的流浪猫被狠狠抓住了后脖颈,想逃都逃不掉,只能颤栗着被人圈在怀里,以至于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费兰特的称呼。
不,其实是注意到了的,但他现在没有心力去分析这个变化,只是模糊地想着,之前允许费兰特喊他的名字,可是费兰特一直拒绝,怎么现在又忽然变了?
这个念头很快被浪潮一样打来的酸麻冲刷着消失,脑子里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烟花,拉斐尔压抑着呼吸的频率,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费兰特的衣角,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毛茸茸小动物,拼命往费兰特怀里钻,像是要钻出一个能够供他原地逃跑的洞,彻底消失在费兰特手心里。
有着黑色卷发的青年低垂着眼睛,看着怀里哆嗦着缩成一团的教皇,不得不手动将他挖出来,顺便摸了两把对方柔顺的长发,当迎上那双泛红的淡紫色眼眸时,费兰特的呼吸很轻地停顿了片刻,然后才笑道:“您不喜欢这样的按摩方式吗?这是我从波利医生那里学来的。”
拉斐尔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丢脸地尖叫出来,他眨了眨眼睛,把那层遮挡视线的水汽眨掉,声音都发着颤:“不……我只是不习惯。”
“啊……那多试几次就可以习惯了。”费兰特用最无害的语调说出了令拉斐尔毛骨悚然的话。
教皇整个人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然后被费兰特轻巧地阻拦,同时转移了话题:“我注意到您的被子是冷的,您该不会昨晚就是这样睡的吧?”
这个话题让拉斐尔再度心虚气短,费兰特轻声说:“波利医生说过,您非常需要舒适的睡眠,如果下次我再看见这样的情况,我会告诉波利医生——在此之前,我会不定期来探望您的睡眠情况。”
他的一段话令拉斐尔脸色变了又变,但理亏的教皇终究还是没有反驳他,只是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对劲,费兰特以前也很关心他,但是他之前有这么强势吗?还是说他今天特别生气?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拉斐尔结束了晨间祷告和早餐,关于翡冷翠下城区积水问题的报告已经在他桌上堆积如山,其中有不少都是费兰特手下汇总整理的,情况比尤里乌斯所整合的更加全面,毕竟秘书长阁下手里并不会有出身下城区的乞丐线人,而费兰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