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教皇(199)
他的视线从王冠上掠过,没有停留,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教皇国秘书长和波提亚大家长需要思考的东西很多很复杂,他的每一天都被大量事务侵占,属于自己的时间少得可怜,当然,尤里乌斯不是会抱怨的人,他这种掌控欲强烈的隐形控制狂不怕事情多,就怕没事情,不过偶尔,他也会安静地想一想其他事,例如拉斐尔,例如他们两个扭曲隐秘的关系。
他的玫瑰成了旷野里遮天蔽日的大树,他需要高高地仰起头才能触碰到柔软的枝叶,在一片冷绿里寻找鲜妍的花蕊;他需要看着风霜雨雪吹打着这棵大树,而无法一伸手就替它遮蔽掉所有风雨;他需要看着其他的藤蔓和鲜花环绕着它,依赖着它,甚至拥有它、分享它——
尤里乌斯承认,他嫉妒费兰特嫉妒得快要癫狂,如果可以,他不吝于将所有酷刑都加诸费兰特身上,以平息自己扭曲的心。
只要一想到在遥远的亚述,拉斐尔现在或许就躺在费兰特怀里,他们或许在拥抱、在亲吻,费兰特的手抚摸着拉斐尔金色的长发,他们互相对视、微笑……尤里乌斯简直恨得能将牙咬碎。
世人总说女人爱妒忌,但那是因为这些掌控着话语权的男人爱给自己立心胸宽广不拘小节的形象,所以他们从来不说,其实男人妒忌起来比女人可怕多了。
加冕仪式开始于清晨的一声号角。
王宫侧门打开,穿着黑衣的侍从官长握着号角,朝向北方——那是加莱第一代君主的发家地,沉闷而颇具穿透力的号角声吹散了晨间的薄雾,三声长号后,王宫大门打开,骑着马的仪仗队骑士们分成两列鱼贯而出,他们戴着加莱传统的高帮大檐帽,帽子后缀着长长的黑色羽毛,紧随骑兵队的则是步行仪仗队,他们昂首挺胸,手里端着燧发枪,作为皇帝的亲卫,以行进式的骄傲步伐用力踩踏着地面。
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就是皇帝的车驾,这辆在王室继承了数百年的黄金马车长达五米,拱形的车厢由重达上百公斤的黄金和宝石组成,猩红的天鹅绒帷幔奢华地垂坠,端坐在其中的皇帝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间或举手向两旁的民众挥一挥。
作为教廷的使者,莱斯赫特和他的骑士团们也成为了这场政治作秀的一部分,骑士长本人对此并不感兴趣,也不愿意成为新皇帝巩固自己统治的踏脚石,但是秘书长先生冷酷地驳回了他的反对,圣殿骑士团在皇帝加冕礼上的出席并不仅仅对皇帝本人有好处,这还是宣扬教廷和教皇本人权威的大好时机。
莱斯赫特不带什么情绪地跟在皇帝的仪仗队后,礼貌地向那些对他俯首的信徒们回礼。
加冕教堂里那些鎏金的木头、大理石、镜子、绸缎和丝绒……一切都被擦拭得闪闪发亮,过往的人甚至能从被捋到同一个方向的天鹅绒帷幔绒毛上闻到熏得恰到好处的香味。
尤里乌斯坐在观礼台的第一排,这是最好的位置,因为他还肩负着给皇帝授冠的任务,加莱从未宣布脱离教廷的统治,但事实就是,加莱已经有八位皇帝的加冕没有通过教皇了,这种加冕权的旁落无疑是教廷衰落的铁证,而今天,圣西斯廷一世正在夺回这一切。
加冕流程漫长而枯燥,大法官宣布皇帝的名字和尊号、皇帝宣誓……一道道流程往下走,所有人都带着激动和兴奋的神情观看着,只有尤里乌斯觉得无趣,他镇定地等待着,在恰当的时候上前,捧起那个王冠——这东西看着非常美丽,也有着很符合它身价的沉重——将衬着羊皮衬垫的王冠轻轻放在弗朗索瓦头上,然后转身面向宾客。
“以圣主、圣父之名,请允许我宣告,此为加莱君主,继承祖先意志与荣光的皇帝,亚历山大六世陛下!”
宾客们站了起来,向王座上新出炉的君主俯首,黑压压的人群没有一点声息,他们鞠躬,然后直起身体,在礼仪官的带领下连续高呼三次“天佑陛下!”
新皇帝的全名是弗朗索瓦·亚历山大·德·加莱,按照习惯,他本来应该以“弗朗索瓦”这个名字作为皇帝的尊号进行排序,但尴尬的是,他的侄儿和他名字一样,那么排序下来他就会变成“弗朗索瓦五世”,听起来就像是四世的儿子一样,总之这位悍然篡位的叔叔并不乐意莫名其妙比侄儿矮一个头,于是他选择了“亚历山大”作为尊号,这点小插曲让许多贵族心照不宣地笑了。
接下来就是游行和会见,尤里乌斯对此并不在意,早早地脱了身,他马上就要返回教皇国,拉斐尔下了血本,拿出锤炼许久的圣殿骑士团帮助亚历山大六世夺权,并不是在做好事,皇帝许诺重新皈依教廷,并将加莱境内原本归属教廷的教堂全部还给教廷,允许教廷派人入驻,并恢复数百年前的教区规划。
以加莱庞大的国土来看,这等于是在从亚历山大六世身上血淋淋地撕下一大块肉,其中的利益肥沃到没有人能够等闲视之,就算是掌控着波提亚银行的尤里乌斯都忍不住为之心动,更何况其他人?
这样庞大的利益重新涌入教廷,如何分割又是一个大问题。
尤里乌斯需要尽快返回翡冷翠,好好商讨一下加莱教区的规划,这片庞大的土地足够再供养两名枢机主教出来了,而且还是有土地、教区、信徒的实权枢机,这对教皇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必须有足够信任的人来接手。
不仅是尤里乌斯为此头痛,所有人都已经盯上了加莱这块沃土,尤里乌斯返回翡冷翠的当天晚上,波提亚家偃旗息鼓已久的长老们就再度按捺不住,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
缺乏睡眠的尤里乌斯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地看着长桌两旁的人。
波提亚的长老们意思非常明确,加莱至少能划分出八个总教区,那么就能有八名大主教,波提亚家至少要五个席位,以及两个枢机主教的名额。
尤里乌斯只能承诺三个大主教名额,至于枢机,他并不认为波提亚家适合在这个时候再增加一名枢机——这会给被圣西斯廷一世弄得神经有些过敏的教廷带来极大的精神压力。
短短五十年间,波提亚家已经出了两名教皇,纵观历史,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数据,老牌的翡冷翠贵族中有过出四个、五个教皇的,这都不是什么大事,问题就在于这个时间间隔太短,而两代波提亚教皇都手段强硬,如果这时候再出一名波提亚枢机,很容易给人一种波提亚家要垄断教皇之位的错觉。
王权世袭化是大势所趋,宗教被掌握在一个家族手里,却是不能被接受的。
如果平等地爱着世人的圣主将自己的代言人局限在一个家族里,用血脉象征高贵,那么教廷的立身之基就被摧毁了。
尤里乌斯的拒绝显然让长老们很不满意。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鸽鸽乖巧】
第117章
风暴之心(五)
大厅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生冷僵滞的气氛像是一团寒铁,沉沉地坠在每个人的胃里,尤里乌斯的拒绝简洁明了,不带有任何给人遐想的回旋余地,他说完话后也不看其他人的反应,兀自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像是在耐心地等待别人的反应,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的肢体语言里已经充满了拒绝的暗示。
“你到底是波提亚的族长,还是教皇宫的秘书长?”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空荡荡的桌上响起。
尤里乌斯的眉头抽动了一下,他听出了问话人的声音,于是转向对方:“这样的试探无聊且没有任何意义。”
“不,这很重要。”另一个老人否认,“你已经为拉斐尔做得够多。”
尤里乌斯感觉长期的睡眠不足让他的大脑又开始突突地痛起来,好像有个疯子正扯着一条皮筋在弹他的太阳穴,他揉了揉眉心,捡起所剩不多的耐心:“这件事和拉斐尔没有任何关系。波提亚家不能再出一个教皇了,至少拉斐尔之后的教皇不能出自波提亚家,我们在教廷打下的基础已经足够,选择一个出身平民的教皇对我们更有利,让他们去争夺枢机的席位,我们只要把控住大主教的位置,教廷的话语权就还是在波提亚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