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乱臣(74)
白烬说着靠过去从被子里拉出孟凛的手,他动作很轻,一只手仿佛视若珍宝地握着,另一只手搭到了他的手腕间把起了脉。
吴常的脸垂着有些晦暗,他语气似乎还有点生气:“我管不住他,但他吃的药是王禁之以前给的,公子以前在他那里看病,还喊他一声师父,应该……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孟凛从前在祁阳的药方一向是王禁之开的,又跟他学了些医术,占了些师徒的名分。
“应该……”白烬把脉的手顾自地攥了起来,他握着孟凛的手一起放进了被子里,“能吃吐血的药能有什么好药。”
白烬看着孟凛苍白的脸,他有些气恼,连同一些担忧与不忍,翻涌的气血快要冲昏了他的头,白烬忍不住骂道:“自己的命都不怜惜,还有谁会怜惜他?”
吴常意外地望了白烬一眼,然后无声地叹着气。
“林归。”白烬深深地吸了口气,尽力地将气恼都压抑了回去,“去请个大夫过来。”
“小将军……”林归站在一旁为难道:“外面……还有人围着……”
白烬有些难舍难分地将手抽了出来,他站起身,却闭眼了一刻,仿佛在想着什么,可他睁眼之际,竟又弯下了身子,他对着孟凛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又是旁若无人的吻了下去。
当着吴常和林归的面。
白烬只是轻轻往他嘴上一碰,昨日的缠绵他闭眼就能回味起来,可即便是孟凛嘴上给了他一个不明不白的拒绝,他也不愿因自己说过的话而后悔。
触及到带着温热的嘴唇,白烬很快就仰了起来,恍若是蜻蜓点水。
“林归。”白烬睁眼道:“你跟我出去。”
林归尚且还在震惊里没能出来,白小将军……他又苦笑,自己难道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但更震惊的是吴常,常叔一辈子都围着宁家的小姐和公子打转,他家的小姐嫁了人,他就一言不发地跟在她的身后,然后全心全意地对她的儿子,孟凛离开南朝,养大他的几乎都是吴常,吴常也曾想过自家公子今后会如何成家立业,如何娶妻生子,如何让他家的小姐含笑九泉,可同他纠缠不休的竟然是……白烬吗?
孟凛总是反复无常,吴常看着他无意间已经在决断和选择时把白烬添了进去,只当他难得地有了真心挚友,却是没能将这些情谊归咎到情爱之上。
“白烬你……”
“常叔。”白烬和他对视了一眼,他仿佛心如止水地将情意咽进了肚子,“是我一厢情愿。”
吴常张口之际,白烬已同林归出去了。
白烬才出门几步,就有个下人慌慌张张地一头撞了过来,“将军将军!又有人,带着人过来了!”
白烬并不意外地继续往前走,“知道了……”
将军府前。嬿姗听
楼远一手勒着马绳“吁”了一声,他从马上扫了眼将军府,方扶风带人拔刀围着,却没冲进去,楼远呼了口气:还好没来迟。
“方扶风——”楼远坐在马上按着刀柄,“谁让你带兵围了将军府!”
方扶风认出了楼远,他眉头一拧,正往他身后确认,就听见脚步声愈来愈近,羽林军的将士正列着长队紧随而来。
昨夜的消息并没有发散出去,萧府出了事情,第一个就找上了太子,东宫的灯亮了一宿,六王府这边却只是让太医去就诊了次,消息是等到天亮,才传到了礼部尚书的府上。
应如晦知道后立刻备了马车往六王府赶,可他行到一半,又忽然调转马车,直接去了羽林军。
楼远本不敢在京城里私自带兵出去,可白烬对他算是有过大恩,哪怕是因着上下属的关系,这一趟他也走得,他听了应如晦的话——只要东宫有了动静要去围将军府,他就马上带着羽林军过去。
“楼少将军。”方扶风向旁示意了个警戒的神情,然后把刀收了回去,“你也要来掺和一头?”
楼远一跃下了马,“方大人,我等羽林军不过来护卫白将军,没有同你敌对的意思,但你如此围了将军府,可有陛下的旨意?”
楼远前些日子被陛下表了功,搬出陛下来救急,方扶风手挎在腰边,“我是奉了太子殿下的旨……”
“锵——”的一声,方扶风话都没说完,楼远就不分说地一刀朝方扶风砍了过去,方扶风并未放松戒备,腰际的刀出得极快,两人立刻便打了两个来回。
楼远手里用着力,说出来的话也带了针锋相对的意味:“从前没机会和侍卫亲军的方大人比划,今日得巧,还想让你指教一番!”
“楼远!”方扶风迎着刀锋,“我看着楼大将军的份上给你几分脸面,你莫要胡搅蛮缠!”
“我爹?”楼远横刀而挡,抬起力气把刀又送了回去,他眉梢扬了下,“我爹比我多的是血性……”
楼远刀出得缓,带着些优柔寡断的打法,这拖延的意味恼了方扶风,但他借着余光一看,却是见将军府的门慢慢从里面打开了。
门口拔刀的将士看着两人打斗,谁也不敢动手,却身后忽地光线一明,立刻转身戒备起来,白烬缓步地往外走,握刀的将士只能步步跟着后退,而赶来羽林军立即迎上去刀锋相抵,场面一时就转了形势。
“楼远。”白烬站在门口,“不用打了。”
楼远借着力抵了方扶风一刀,这才后退着朝白烬身侧走。
“羽林军护卫皇城,却要和东宫作对。”方扶风抚着刀锋恶声道:“白烬,今日之事我定要回禀殿下。”
白烬的手推着楼远把刀收了,“用不着你回禀,如今孟凛中了毒昏迷不醒,没法跟你回去。”
方扶风怀疑道:“真中了毒?”
“你怀疑真假,又围了我府。”白烬冷道:“难道你是想生生拖出一条人命吗?”
方扶风脸色铁青,“欲加之罪!”
“那好。”白烬目光对着方扶风,他抬高了声音,“林归,你让楼少将军带你去太医院,把昨日替萧小姐诊脉的太医请过来。”
“让太医替孟凛诊了病,方大人……”白烬注视着他:“我亲自和你去东宫同太子殿下分说。”
林归得了令,立刻随着楼远上了马呼啸而去。
方扶风审时度势,这场面怕是讨不到好处,他喊了手下过来说着什么,似乎也是让人去东宫回话了。
“白烬。”方扶风扯了扯嘴角,像是缓和道:“你拦我在府外这么久,也不请我进去喝杯茶水?”
“府上简陋,容不下方大人这尊大佛。”白烬朝羽林军使了个眼色,琅琅的铠甲碰撞声铁壁一般护在了白烬的将军府前。
“楼少将军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白烬又冷漠地转身回了府里。
不久太医被请了过来,昨日就诊的是林净山,他大半夜未睡,眼下还有些乌青,被楼远火急火燎地从府里拉出来,一路在马上狂奔了将军府。
“白小将军。”林净山提着药箱给白烬行了个礼。
同时林归接了白烬一个眼神,退出去关了门,白烬一边道:“辛苦林太医。”
林净山本来脑子还有些恍惚,却是在关门声中立刻醒了神,他往房中扫了一眼,里头就剩了他、白烬还有一个断臂的男人。
“林太医不必惊慌,看病是真的看病。”白烬摊开手示明没有敌意,“只是此外,也还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林净山眉头微锁,他还是走了过去,“白小将军一向名声好,做过许多好事,因此下官不愿恶意揣测。”
“这孟大人……”林净山对着孟凛苍白的脸叹了口气,“早先同他有过一面之缘,治病救人,我自然是责无旁贷,但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