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乱臣(169)
但不管齐恂说了什么,白烬习惯了提起白延章而无动于衷,他反而勾起了嘴角,“我为何要觉得不忿?”
齐恂眯了下眼,他又把手背了回去,“白将军暂且先别着急否认,我今日请你过来,不过是有个好交易要说与你听,你可好生思虑。”
“白家如今还遭受骂名,若是要将这通敌的名声扫除,其中千难万险,任谁都要觉得难办,但是本宫不一样。”齐恂居高临下地站在城墙上,仿佛连月光倒影的影子都挺拔了几分,“本宫可以替白家正名。”
“以此来换,白烬,我只要替我做事。”
第114章 筹码
替白家正名,这话实在太有诱惑,除非白烬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也未曾历经前世的那些朝廷波折。
他不懂齐恂为何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定然是觉得当年白家出事时白烬年纪尚小,绝不可能知道当初白家因何而遭致迫害,因而才会如今厚着脸皮来拉拢自己,但拉拢之后呢?
过河拆桥的事情,齐恂又何尝没有做过。
“殿下说笑。”白烬的声音里仿佛染进了这月光的寒意,“当年白家的事情,我的确有所耳闻,但是殿下糊涂了?白烬虽然冠以白姓,却和殿下口中的白家好似并无关系,名姓皆是出身所伴,我亦没有法子因为从前的一桩旧案而改换这个姓氏。”
白烬矢口否认,陈羽为他而受了重伤,将牌位给他送了回来,因而白烬赌定齐恂即便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有证据,否则他此刻面对的就并非拉拢,而是上书他是乱臣之后的折子与抓捕。
“你既否认,那就暂且不说白家。”齐恂平静地望着月色,“说说秦老将军。”
“秦老将军离世,本宫亦觉得惋惜,因而今日抽出空闲,特意前去祭拜,但是此去竟然出乎意料。”齐恂语气严肃了几分,“当初白将军受了恩典回到祁阳,竟然草率行事,连牌位也未曾给将军刻上,但白将军当年,可是因为秦老将军离世而得了诸多好处的,如此行事,岂非有不孝之嫌?”
这话倒是挑动了白烬的神经,“师父待我恩同再造,未得足下侍奉是有不孝之处,但殿下如此说,请恕白烬难以苟同。”
“那就是其中还有别的内情了,老将军为国家征战,当年不忿离京,我等亦是心中不平,但白将军心中应当清楚,即便他是功勋卓著,欺君之罪……”齐恂一字一句道:“那是牵连满门的大罪。”
不等白烬反驳什么,齐恂又道:“还有一位本宫曾打过交道的孟大人,这位孟大人可是害得本宫好惨,当初青山一事,本宫获罪,那事情我思虑良久,巡防失职的确能怪在我的头上,但是其中有一事最是奇怪,那便是当初有人拿着本宫的手谕,让人去青山西面存放武器,那时父皇大怒,无人听我辩解,因而本宫只好吃了哑巴亏,但未行之事本宫也不能认下,只从事情结果来看,其中变数,就是这位为救父皇而葬身其中的孟大人。”
齐恂冷冷笑了一下,“白将军,本宫耳目通顺,近日竟然得知了一个消息,事关南朝,不知你可有兴趣?”
白烬不禁抿了下嘴,他知道了什么?孟凛在南朝的事吗?天下同名之事那么多,孟凛在北朝葬身的事情已是板上钉钉,他又如何能证明南朝的那人就是真的孟凛,除非……他如今与前世一样,一早就与南朝的人有所勾结。
白烬冷淡地偏了下头,“下官并无兴趣,但若是殿下有一日需要我出兵南朝,那白烬倒是求之不得。”
齐恂对白烬的油盐不进“啧”了一声,“看来白将军是不在乎这个欺君的罪名,也不在乎你师父和孟凛,那我倒是好奇你为何对我六弟如此忠心耿耿。”
师父如今身在岭中,孟凛又在南朝,齐恂即便要证明或者出手,大多都有不便之处,白烬一时有些看不懂他的意图了,光凭一些猜测,他又如何拿来要挟自己?
“白烬所为,皆是为了大宋朝廷。”白烬正义凛然地偏转身来,“即便有过私心,公理正义之外,未曾做过有毁世道的事情,殿下如此问我,白烬还真是不知要如何作答。”
齐恂好似失望地叹了口气,“那这事没得谈,就跟白将军说说眼前的事情。”
“今日本宫出城遇到刺杀,这事白将军应该是知道的。”齐恂几乎没有间隙地快速说:“你别急着否认,事情真相我心里早有答案,只是聊得不投机,那你就当本宫自说自话,你也听一听,事情可有道理。”
“今日刺杀的那个人,白烬……”齐恂挑眼道:“你是认识的吧?本宫不知道他是你的人还是孟凛的人,但是如今你赶着时间送他出城,我追不到他,无妨,就让他走,本宫送你一个面子。”
“但我既然早就知道了,今日找你,必然是带着筹码来的,你不妨想想你会不会好心做了什么坏事?”
白烬眉头一蹙,他飞快地想过,此前他离开去南朝的时候,陈羽就已经和齐恂身边的人交过手了,而此次祁阳再次遇上,齐恂应当就猜出了他是白烬或者孟凛的人,陈羽受着伤拿走了牌位,齐恂笃定他会来找白烬,所以白烬第一次从城外回来时毫无动静,难道从那个时候,齐恂就在等着他的反应吗?
白烬自己送陈羽出城,然后他……让楼远去找了陈羽的家眷。
难道……
白烬眉眼一厉,紧接着耳边传过一声马鸣,随即有人在城楼底下大喊了一声:“将军——”
是楼远的声音,白烬额角一跳,楼远穿过守门的小将直接将马骑到了城门下,他上仰着头朝白烬望去,月光与火光下,竟照出了他脸上的不安。
“白将军。”这时齐恂的声音在城楼上吹过的风里传进了白烬的耳朵,“有人在我面前抢了东西,本宫必不可能放过他,看那人的身手,从前应当是走惯了夜路,可他竟然在城中还有妻儿,若非白将军画蛇添足地派人特意去保护,这事本宫还发现不了,楼远?”
齐恂俯视着看了楼下一眼,“楼远还是太年轻了,白将军怎能何事都倚靠他?”
原来自白烬回城,齐恂一早就在关注他的行踪了,他是故意放自己出城,然后随着楼远的动作去抓了陈羽的家眷。
“放了他们。”呼呼的风从城楼吹过,初夏的风里竟然还能染上寒意,白烬冷冽的眼神指向齐恂,“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齐恂的眼尾带了笑,“既然如此,方才本宫的提议,白将军可要再考虑一遍?”
卑鄙……白烬的手在衣袖下已经捏紧,若非还有顾忌,他真想此刻一刀了结了齐恂,但了了私仇,他往后还要如何在朝中立足,如何再为白家正名,又如何再收归南朝呢?
他如今还动不了这个太子殿下,可他对陈羽的承诺浮上心头:“你因我而置身险境,我决计不会让你的妻儿有什么大碍。”
可现在,他的妻儿因为自己派人保护而置身险境,一头挑着千钧承诺,另一头是家仇大义,他和齐恂隔着深仇大恨,白烬哪怕是自己身死,也不可能会答应去给齐恂做事。
“放了他们。”白烬重复地说了一遍,他眼底好似有些发红,像是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前世与家仇一齐涌上心头,当前的困境亦让他对齐恂恨之入骨。
白烬极轻地喊了一声:“堂兄。”
这话仿佛是重如千钧,齐恂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他略微带笑的眼底立马变得深沉,他几乎不可置信地注视了白烬许久,“你……”
“殿下不是想要我摊牌吗?”白烬对着注视冷冷道:“我与堂兄坦诚相待,你心中可还喜悦?”
穿堂而过的风在城楼上忽而像是发出了“呜咽”的声音,盘旋着城楼上的砖瓦呼啸而过,冰冷的月光下连火把都跳起了腾空的舞步。
……
***
南朝,潇湘楼内。
孟凛是送走了白烬,特意来这里办事的——他打听了,这日南朝的三皇子恒王殿下朱启明正在这楼里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