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乱臣(25)
“武林里的宁家满门被灭,一个都没活着出来,无常刀销声匿迹二十多年,如今竟然是个断手的残废。”童慎低低地笑了起来:“无常刀没了右手,你又能奈我何!”
童慎面色狰狞地看向孟凛,“那孟凛,你又是何人!”
“孟凛……”童慎念了遍名字,忽地呼吸一滞,他眼中闪过诧异,仿佛是恍然大悟,“是……宁家的女儿嫁给了那个姓孟的,你如今的年纪……你是孟明枢的儿子!”
童慎咬牙切齿,面露杀意:“我童慎不做行善积德好事,但也不做通敌叛国这等不齿之事。”
“贼子!”
作话:
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一章的(挠头.JPG)
第17章 逼问
大雨滂沱,淋过雨的斗笠滴着大滴的水珠,雨水从刀间滑下,白烬带来的将士拔着长刀凛凛,仿佛严阵以待,直勾勾盯着童家高楼的大门。
童家留在楼里的手下都是走过江湖的身手,当家的下了命令不让人进来,他们如临大敌地挡在门边,也剑拔弩张地提刀相对。
雨滴从天上砸下,暗夜里砸得七零八碎,冻人骨髓的寒意愈发浓重。
站在前头的将士大喊一声:“将军要我等避雨,凡阻拦者,不取性命,刀不留情——”
骤然喊杀声起,几十个将士应声而上,踩水声与碎雨声混作一起,刀锋猛然碰出星火,冷铁的撞击声铮铮作响,童家的手下与将士在雨中打作了一团。
四起的夜幕将人团团围住,暗夜里涌现了杀机。
楼下的打斗声已经传上了高楼,楼上也是刀光剑影。
刀锋裹着劲风而至,童慎接下吴常霸道的一刀,如今左手的无常刀不比从前,却依旧走的是霸道凶悍的路子,正与童慎路数一致,只比谁的力气更大速度更快罢。
陈羽则是脚下功夫更甚,他与陈玄一道乃是孟凛的暗卫,他身形像条游鱼,闪躲无形,刀砍不到他,反倒是善于抓人破绽,他与吴常仿佛刚柔并济,耍得童慎火上了心头。
童慎怒喝一声,一把砍刀闻名的淮北漕运当家面若猛虎,一对二丝毫不怵,他一边接刀,一边恶声道:“孟凛,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是殿下的人,难不成跟你那个老子一样,要来图谋这江山!”
孟凛与那打斗离得远远的,他轻蔑地一笑:“童慎,你不想要你儿子的命了吗?”
童慎的刀骤然一偏,被迎面的砍刀压得半蹲,他吃力抬起,咬牙道:“乱臣贼子,你休得动我儿子!”
孟凛看着童慎轻笑:“童当家的,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蒙在鼓里。”
他从已经被打斗弄得一地狼藉的地上捡起滚过去的酒壶,又拿起个杯子,缓缓地倒了杯酒,“你儿子此次入狱,正是我的筹谋啊。”
孟凛抬手,将那酒杯倾倒,祭酒般地洒在了地上。
他轻飘飘道:“你非不信我真是齐恂的人,桐柏山的所在还是你的好殿下告诉我的,你那儿子往日里纵情声色、骄奢淫逸,你怎么忍心放他去桐柏山受苦,我不过是让人稍稍骗他,告诉他易容了便不会有人再认出他来,从此天高地远任他戏耍,他便急不可待地要出来寻欢作乐了。”
“这样就不动声色地把他带了出来,我想到他以后少有什么好日子过了,还好心留他去秦楼酒馆里买笑追欢了几番,才把他送到了白烬面前……”孟凛遗憾地叹了口气,“……但料想,这好心自然会无人领会了。”
“啊——”知道真相童慎悲痛地大喊了声,他几乎目眦尽裂,刀耍得更快,竟是不要性命般地胡乱砍了起来,他眼底通红:“孟凛,我杀了你——”
乱刀下毫无章法,吴常咬牙接着,他与陈羽左右换了位置,吴常刀口斜扫过去,右边虚空,陈羽正正是伤了童慎右手。
童慎手中一颤,随即便是霸道的刀风迎面而来,童慎不得已横刀一拦,谁知刀法虚晃,吴常一脚结实地朝他胸口踢了过去。
胸口像是被大石正正砸了,踢得童慎眼前一黑,手里的长刀立马被打飞了出去,孟凛嘴里的话乱了他的章法,这会儿已是落了下风了。
刀“晃荡”坠地,陈羽立刻上去错了他的肩骨,童慎痛苦喊了一声,便被陈羽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孟凛看了眼楼下雨中不休的打斗,把窗子关上了,他背对着地上的童慎,幽幽地道:“童慎,你请我吃的饭,便可开席了。”
童慎被疼得大口喘气,肩骨被错使不上力气,他仿佛是被困的斗兽,踏进陷阱里等着宰割。
这一刻他看着孟凛的背影,他看走眼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并非是个弱不禁风的兔子,而是只扮猪吃虎的狐狸。
他的身世童慎还记得一二,当年武林世家的宁家一朝被杀了精光,连那时身在南朝的宁家女儿也听说一道死了,宁家当年乃是武林里有名的世家,却在南方战乱祸起之后隐匿了起来,别人当他把女儿嫁给了叛乱的贼子孟明枢而无颜再见世人,谁知十几年后竟被惨烈地灭了满门。
孟凛捡起方才被吴常扔出的那把切肉的短刀,他走到童慎面前,“本来是长夜漫漫,但你家守门的实在废物,拦不住白小将军手下的人,我这会儿就跟你长话短说。”
孟凛把刀立在童慎眼前,仿佛是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当年一场大火,从宁家烧到了孟府的偏院,是有人要宁家一个不留,但我外祖身在江湖时一向仁义,不结仇家,如若是因为看不过孟明枢的作为大可直接去南朝生事,不至于对他一个已然退隐之人赶尽杀绝,童慎,你猜猜这杀人满门的事情,是何人所为?”
童慎瞥了一眼短刀,又看着孟凛,他喉间动了动,“你说这些干什么?我又没杀过你全家,你找我那就是找错了人!”
孟凛摇摇头,他轻声道:“童当家都还记得我常叔的脸,怎么就不记得五年前吃过的席了?”
童慎的呼吸顿时一滞,五年前……他脸色变了,脑海里先是出现了锣鼓喧天红绸漫天的喜庆盛景,宾客满堂的喧嚣宅院,接着又是暗夜里火光冲天,大火过后的残土焦块,眼里一幕幕在这凄厉的风雨夜里回放,他不可置信看向孟凛,“你……你……”
“以牙还牙……”童慎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以眼还眼,你好狠的手段。”
孟凛笑了,他那桃花眼里盛满笑意,几乎是祸国殃民般的好看,“就喜欢和童当家这般好记性的人说话,看来年岁还是太短,还能有人记得赵家的往事,不过听闻你与赵家的家主赵永佺曾是至交好友,记得也并不奇怪,那年赵家公子娶亲,几乎是十里红妆,排场大如世道未乱之前,那天你受邀在场观礼,想必也是见之不忘。”
“但人世间多的是大喜大悲之事,白日之喜夜里便成白丧,赵府举家醉酒,宾客散去之后无人再拿得起刀剑,夜里残月都已沉进了西山,赵家的刀剑声与哀嚎声全都一并葬在了火里,一夜之际,赵家人几乎与当年的宁家如出一辙——无一幸免。”
孟凛俯身蹲下,他缓声道:“我做的。”
童慎瞳孔一震,当孟凛直截了当将这些说出来,那些无人再提的往事被具象成鲜血淋漓的真相,他额头不禁冒起了冷汗——面前这人原是个疯子。
孟凛“啧”了一声,他继续说着:“但这江湖里明哲保身的人太多,如今世道之下一个晚上死了家人,人人只会关起门来讳莫如深地谈论,却不会去追究背后的恩怨如何,曾经宁家如此,赵家亦然,只当是武林的秘事奇谈又多了一桩。”
“古人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从我查出杀我外祖一家之人乃是赵永佺的那一天起,我就始终不明白,这恩怨是从何处来的。”孟凛低头盯着他,“你知道吗?童慎。”
童慎闪躲着孟凛的眼睛,他语气有丝慌了:“我又不是赵永佺,我怎么会知道!他怕是都死成一堆骨头了,你还要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