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乱臣(15)
他将后话只心里说了。
……
淮北的雪没再下了,天空有了一丝亮堂的迹象,倒映成天地一色,白茫茫一片。
马车到了晚上才驶进淮北的街道上,寒冬凛冽,路上静悄悄的,只有马车轧着雪的声音带着点清脆的微响,从街头响到了街尾。
巡抚的府上红墙黛瓦,被雪一盖,还有些大气磅礴的样子,马车没走正门,绕了一圈从后门进去,一直到了后院。
马车稳当停下,白烬刚站起身来,帘子就掀开了,吴常递了件披风进去,可入眼的先是白烬,他才想起白小公子也还带着伤,披风就备了一件。
白烬看出他的犹豫了,直接接了过去,“我拿去给孟凛。”
孟凛混沌地睡了一觉,风寒竟然好了不少,他全然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一边醒神一边把披风接过去了。
白烬探头出了马车,马上就有人迎了上来,“小将军你可算回来了。”
白烬的近侍林归望穿了眼,等了几天,才心急如焚地把白小将军等回来了。
没下雪,林归依然挡风似的举了把伞到白烬跟前,白烬跳下马车,靠着林归说了会儿话,听得林归不住点了点头。
巡抚周琮这才带了两个人赶了过来,对着白烬揖手道:“下官迎候来迟,刚吩咐了下人给小将军准备洗尘,还请小将军……”
“周大人多礼了。”白烬没等他说完,从林归手里拿了伞过去盖在周琮的头上,“不必准备,有些事情想找大人商议。”
周琮垂了垂头,目光低过白烬撑伞的手,“不敢不敢,下官领旨。”
周琮看了看身后呆愣愣的两个人,骂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去给小将军收拾行李。”一边对着白烬笑道:“让小将军看笑话了。”
白烬跟着看了眼身后的马车,对周琮道:“我带了友人一同入京,还想在大人府上叨扰几天。”
周琮马上应道:“小将军不嫌弃寒舍简陋就好。”
白烬垂了下眼眸,“大人说笑。”
“那小将军这边请。”
白烬对林归点了下头,便跟着周琮走了。
林归目送白烬离开,才朗声对着马车里喊道:“孟公子,外边天冷,若是方便,还是请跟我移步进去吧。”
“有劳你了。”孟凛声音哑了几分,他掀开马车的帘子探了出来,外面的冷风一时往身上灌,孟凛不禁低头咳了几声。
他望了一眼方才白烬走的方向,然后略微有点苍白的脸上带了笑,“你就是林归吧。”
林归被一阵微微的冷风扬了下,却一时忘了寒意,对上孟凛那盛了秋水的桃花眼,竟有些如沐春风的错觉,林归笑了笑,“孟公子多礼了,小人林归,小将军早吩咐了我要好生照顾,公子的行李自有下人收拾,这会儿只管移步过去。”
孟凛对林归颇有印象,他其实是六皇子齐曜送去给白烬的,一直跟在白烬身边,行事一向妥帖,也很懂得白小将军的心思。
“好。”孟凛拢了拢披风,从马车上下来了。
林归周到地引路:“一路舟车劳顿,孟公子这边请,常叔也请一道去休息吧。”
吴常跟在孟凛后边,与林归一道进了屋檐。
周府雪景下很是好看,一路过去路上点着灯,很有几分雪打灯笼的意思。
林归引着他们进了间房,里头春意盎然似地烧了暖炉,燃着令人舒心的淡香。
“小将军回来得突然,眼下厢房还在收拾,小将军便吩咐了让公子先在他房中休息。”林归让他们坐在桌旁,“药也让下面去煎了,还请公子静候片刻。”
孟凛十分有礼地对他笑着,“你诸事周到,倒是劳烦你了,我心中甚是感激。”
“孟公子多礼。”林归面露惶恐,却觉得这位孟公子很是谦和,心中不觉待他尊敬。
林归给孟凛和吴常倒了茶来喝,喝了会儿热茶,孟凛不经意地问道:“还想问问你可知小将军何时回来?”
林归靠在桌边给他们添着茶,“小将军平日办起事来便是废寝忘食的,这会儿……”林归无奈道:“我也不知道要聊多久。”
“孟公子莫非是累了,本来也是一路舟车劳顿的,不妨过去休息。”林归周全地说着:“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给将军,小人也可代为传达。”
孟凛当着林归的面叹了口气,他露出一副心疼的模样,“小将军可是受了伤的,又如此风尘仆仆地回了淮北,好不容易到了淮北,怎么也不好好休息。”
他疑惑地问:“还有一位大人呢?”
“还有一位大人……”林归一时错愕了下,他下意识问了句:“应大人?”
孟凛“嗯”了一声,转而继续说白烬:“想来你还不知道,白小将军在祁阳时遇到了山匪,为了护卫城中百姓,他只身迎敌,受了很重的伤,新旧叠加,本来也没养几天,便启程回了淮北,这会儿竟然还去商议事情了,我可是看着都心疼。”
林归已经露出了一脸担忧的神情,孟凛又催促道:“你快去劝劝你家将军,这会儿不适合废寝忘食,让他早些回来休息。”
“啊……”林归一边是担心,但一边又犹豫了,“可是我们做下人的……不方便过问主子的事。”
“唔。”孟凛思索了会儿,他忽地低头笑了下,他朝林归勾勾手,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然后往他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
说完了孟凛道:“你就这样跟白小将军说,他肯定回来。”
“这……”林归疑惑道:“真的可以?”
孟凛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林归本着关心自家将军的心情出了门去。
孟凛脸上笑意还没收,他又喝了口暖茶,闲聊似的对吴常道:“常叔听说过这位应大人吗?”
吴常面色如水,“从前的话,应该是应于渚,现在就不一定了。”
“应于渚。”孟凛细细想想:“如今的礼部尚书,常叔还曾认识他?”
吴常摇头,“不认识。”
“巧了。”孟凛笑了笑,“应当是他的儿子——应如晦。”
“小公子回了祁阳,却没让旁人起疑,想必这巡抚院子里还住着一位能够稳得住局面的人,如今朝中说得出名字的应大人,也就剩这位连中三元的前状元郎了。”
“唔……”孟凛心道:“后一位是我。”
第11章 如晦
“小将军回来了。”白烬刚同周琮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边传来句清朗的声音。
白烬与周琮边走边说,正把祁阳山匪的事说了一半,他停顿了下没进门,继续道:“祁阳县令主理山匪事宜,到时候呈报到淮北,还请周大人将赤云山的山匪清理一番,也算为民除害。”
“是是是,下官领旨。”周琮很懂得藏拙,在白烬面前诸事只管应道,待白烬说完了话,才推开书房的门等他进去。
白烬进门去,对里面淡淡道:“应大人久等了。”
“不久不久。”那书房里置了个屏风,屏风后的书案旁坐了个人,那人轻摇着折扇站起身来,朝着白烬与周琮往外走了过去,朗声道:“周大人府上日子过得舒坦,小将军才是一路辛劳。”
应如晦从屏风后走出来,行走间端着副贵公子的骄矜,眉目间却透着股书生气,是个精致的俊俏模样。
应如晦在京城很有名气,年纪轻轻已是礼部侍郎,少时才气动人,稍长些科举中第,乃是本朝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京城里的官宦小姐择婿时总会想起这位芝兰玉树的应家独子。
白烬没跟应如晦说客套话,他已有倦意,直接进去寻了个椅子坐下,一边问道:“这段时间可有事发生?”
应如晦随着走过,看了眼周琮,笑道:“周大人府上诸事周全,自然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