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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乱臣(2)

作者:归我庭柯 时间:2023-09-06 09:18 标签:重生 破镜重圆 双向暗恋 权谋

  黑衣人居高临下似的对着孟凛冷笑,“也是,连南朝都没有动静,怕是没人会想着救你了。”
  “南朝……”孟凛把两个字放在嘴里嚼出了些苦味,众人都说他通敌叛国,乃是南朝派来的奸细,一朝锒铛入狱,众人称好,南朝却半点动静都没有,好似……早早把他当做了弃子一般。
  孟凛却坦荡荡似的道:“弃车保帅的道理,孩童都该识得,我一颗废子,可高攀不起南朝明亲王府。”
  黑衣人冷眼看着孟凛:“从前听闻你学贯古今无一不通,连算卦都不在话下,有算过自己会有今天吗?”
  “卦不可算尽,恐天道无常。” 孟凛低头一笑,挑逗似的换了语气:“怎么,你今日特意找我,是想让我给你算上一卦?好说,我算卦一向便宜。”
  “哦?”黑衣人眯着眼睛没看穿孟凛的意图,“你想怎么算?”
  “自然是……”孟凛眉眼带笑,“算你能活到几时。”
  孟凛的桃花眼一盛满笑意,那张俊秀的脸便让人看了如沐春风,无端生出许多好感。
  只可惜孟凛生了张嘴,黑衣人听了冷哼一声,生气道:“孟公子当真是高人,只是用不着你算,你自然会死在我前头。”
  孟凛从容地靠了靠墙,淡淡道:“也是有理。”
  黑衣人不想多费口舌,他从怀里掏出个瓶子,倒了粒药碗递出去,“你是聪明人,想必用不着我来动手。”
  孟凛看了一眼药丸,自嘲地一笑,真当面对生死的时候,他其实有些犹豫,他的一生就要这样结束吗?他往回看那一路的崎岖不平,始终挑不出什么让他心生慰藉的事来,想不到人活一世,竟真能以一句“荒唐”草草结尾。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一脚往泥沼里踏进去,再没人能把他拉回来了。
  孟凛抬手接过药,他低头轻笑了一声,又抬眸缓缓地一字一句道:“我要死了,你是不是很是欢喜?”
  “但你以为我查到这一步,靠的是孟家吗?”他嘴角上挑,“不是……”
  孟凛就此打住。
  那不大相配的笑意与话语给黑衣人听得心头一紧,“你什么意思,你背后还有什么人?是六皇子?还是……你!”
  眼见孟凛这时把药放进嘴里,黑衣人突然就给勾起了一腔怒火,“你到底想说什么!”
  吞了药的孟凛眉头一皱,他依旧强撑着笑,笑得有些祸国殃民了,“我是个乱臣贼子,我死了不算什么,但事情可不会就此了结,没完没了……你等得起。”
  尾音刚停,孟凛就感觉喉头一阵腥甜,接着不住地咳了起来,一口气抑在胸口像是千斤重,压得他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一并咳出来。
  明明孟凛所言无异于“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之类的鬼话,但黑衣人竟有些犹豫,许是孟凛从前的作为让人后怕,但此刻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好道:“不管你查到了什么,你一死,总归是死无对证。”
  孟凛捂着胸口吐了口血,惨淡的脸上血色分明,他张了张嘴,竟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
  黑衣人拂袖转身离去,孟凛的目光便开始模糊,那背影在他眼里渐渐成了一团黑影,与牢房里的火把混成一团。
  孟凛闭上眼睛,耳朵就变得灵敏了,外面风雪的呼啸声一股子涌进他的耳朵,他像落在了个雪地里,寒风刺骨地包裹着他,一片片冰冷的雪花正将他掩埋起来。
  这几日过得混混沌沌,孟凛这才想起今日恰恰是冬至时节,正是他的生辰。
  二十五年前江南巡抚孟明枢临阵倒戈南方哗变,成了分裂大宋的南楚功臣,他出生在那年冬至,似乎是随着战乱而生,那年南方寒风凛冽,下了一场多年未有的大雪,他便有了“孟凛”这个名字。
  听闻人死的时候会看到这一生最为重要的人,孟凛想:他这算是众叛亲离了,哪有什么重要的人。
  但他看到了十二岁那年的一场大火,那时他与母亲相依住在南朝,而母亲死在那场火里,他侥幸逃生,随母亲的遗愿再没有回过那个表面风光的南朝明亲王府,与孟家便再无瓜葛,他去了北朝,几年后落居在祁阳小县里,过得随意安定。
  随着母亲在大火里消失殆尽,孟凛突然又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人影,那人手持长剑,剑法潇洒恣意,绝代风华地立于天地之间。
  孟凛无声地念出了一个名字:“白烬……”
  他与白烬整整十年交情,孟凛落户祁阳时,白烬就住在他隔壁,孟凛若是早一点遇见他,便可谓是竹马之交。
  只不过几日前,如今已成了白小将军的白烬,亲手把他送进了刑部大牢。
  然后……然后怎么来着,深陷大牢的时候,白烬好像来找过他……
  接着孟凛的意识淡了,眼前的白衣男子化成一团虚影,湮没在了一片黑暗里……


第2章 送信
  北朝淮北地界,祁阳县内。
  戌时,日暮已沉。
  僻静院子里有棵孤树,被冬日的北风卷落了大半的叶子,树梢上就剩了盏烛火微弱的灯笼,偶尔顺着风轻颤几下。
  屋门没有掩上,有个人在门口缓慢地来回踱步,被屋子里漏出的烛光照得人影细长。
  忽地何处轻响了声,树上的灯笼倏地一下灭了。
  院子里立刻就响起了冷铁出鞘的声音,随之刀刃相接,刺耳地在昏黑的院子里撞出几道火星。
  门口那人却对这打斗熟视无睹,只摸出盏灯笼踏进院子,径直走到了孤树下,原先挂着的破灯笼已落了地,摔得四分五裂了。
  而树枝上赫然插着一支羽箭,箭尾系着封信。
  “果然。”他嘴角微微地上挑了下,把信取了下来。
  原先院子里刀刃相接的声音正以一声活人的惨叫收了尾,一把刀“晃荡”落在了地上。陈玄在院子里埋伏了一天,才终于等到了那射箭的人,他一刀伤了那人手腕,半拎着将他拖到了孤树下边。
  “不出公子所料,抓住了这人。”陈玄微微垂眸,夜里一身的灰袍让人只能以声音辨出他的方向来,手中的刀还横在那不速之客的脖子上,映出了些微的烛光。
  手提灯笼的人轻轻“嗯”了一声,抬起手中的灯笼往刀下晃了晃,入眼的人正戴着个面具,面具做得极为扎眼,惨白的底色上绘着黑色的花纹,全然不像是掩人耳目的做派,夜里见了还平添几分诡异。
  这般独特的面具鲜少有人见过,陈玄看着皱了皱眉:“这是……”
  提灯笼那人却轻笑了声,他拿着先前从树下取下来的信,对面具人声音和缓:“有劳你替你家主子送了信来,只是我已等候了几日,你却偏偏挑在今天,陈玄不知礼数,难免对你多有得罪。”
  面具人仰头看不清那人的脸,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子,他话里似是多有误会,可拿刀的陈玄一点也没动,全然不像是“不知礼数”。
  “送信而已,不想横生枝节。”面具人忍着手上的伤,沉着气道:“特意等到院子里舞刀的那位出了门,就是不想多加惊扰,没想到还是惊动了旁人,但想来阁下定是颇有气度。”
  男子听了好话,似乎心情不错,说起话来云淡风轻,“气度自然是有的,只不过……”
  他话音微微一转:“……南朝的探子光明正大地来了我的院子,恐怕对我的名声不利。”
  面具人尚且不明状况,只压了压心底的火气,“阁下何意?”
  男子笑了笑,“我就是好奇,你家主子为何要你们戴着这面具,倒是有些碍了我的眼。”
  那男子话音刚落,陈玄颇懂他的心思,手起刀落得十分利落,那人脸上的面具恍惚间就碎成了两半,“哗”的一下落在地上。
  面具下露出个尚且年轻的面容,男子隔了灯笼也没看他,只道:“听闻你们面具下藏了毒药用来自尽,你年纪轻轻,犯不着因为落在我手里就了结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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