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乱臣(69)
这话说得萧贵妃面色也带了惆怅,她垂首,头上的朱钗未见半点晃动,“就是不知道这新科的状元是个什么模样,听旁人说他才貌双全,却也不能全听了旁人的说法,万一是个徒有虚名……”
建昭帝爽朗笑了两声,“所以今日才唤了他过来。”
“人也该到了。”建昭帝唤着内侍,“去把人宣过来吧。”
内侍弯腰引着路,孟凛面圣,白烬复命,两人都给带到了屏风前。
今日有贵妃在场,这才置了屏风,两人的身影在屏风后透了朦胧的轮廓,孟凛的那身红色的袍子实在太过显眼,衬得他眉目更加清秀了些,白烬解了剑,披甲的将军依旧是正气凛然。
内侍早先提点过,二人一道给建昭帝和萧贵妃行了礼。
建昭帝见这对青年才俊凑在一起,心中生了愉悦,建昭帝温声道:“白烬如今羽林军的差事办得愈发趁手,你今日奔波劳累,朕也不留你在此处,你便先退下吧。”
白烬谢了恩就退了下去。
此刻孟凛还在跪着,他低着头,很是恭谨的模样。
“孟凛——”建昭帝也想看看他的模样,他安抚似的拍了萧贵妃的肩,起身缓步往屏风外走,“新科状元,朕看了你的文章,也听说过几月前你梅花宴上写过的辞赋,闻说是个才子。”
“你,把头抬起来给朕看看。”
孟凛略微颔首,目光还落在几步前的地上。
红袍白面,孟凛这模样看得建昭帝有那么一刻晃神,仿佛多年前也见过这样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郎,却是又记不得是谁了,建昭帝不欲将情绪外漏,却也带了半分和气,“状元郎才貌双全,属实不易。”
他回望了示意了眼,内侍立刻明白了建昭帝要下召的旨意,低头听旨做了言录。
“着,新科状元——孟凛……”建昭帝几乎走到了孟凛近身,“……为翰林院修撰,司文职,你初入翰林,还得恭谦行事。”
本朝的状元郎大多受旨去了翰林院,官阶不高,从六品,却是御前打转的近臣,草拟旨意,撰写诏书,朝中卿相之才大多出于此处,就连当今丞相也曾出自翰林。
这番旨意孟凛并不意外,他领旨谢恩,“微臣叩谢陛下。”
建昭帝下了旨,又往屏风后去了,“孟大人跪了许久,赐座吧。”
等到落了座,建昭帝又道:“稍后旨意送往……孟大人如今住在何处?”
“回禀陛下。”问及此话孟凛得解释一番,他斟词酌句,“臣出身淮北,同方才的白小将军原是同乡,小将军受旨回乡奔丧,臣乃是随他一道入京,小将军心善,邀臣暂住将军府,原是不欲打扰,却忆及小将军痛失亲长,又是孤身在外,便留下一道同住,如今……还未来得及更换住所。”
朝臣私交本是忌讳,可谈及白烬失了师父,建昭帝也就退了一步,他趁着话间喝茶润了嗓子,“那旨意就送往将军府吧。”
孟凛道:“多谢陛下。”
落音后不一会儿,下面人给孟凛送了杯茶水过来,似乎是要久话的意思,即使孟凛知道接下来该说到何事,眼皮还是不经意地跳了几下。
“孟卿如今年岁为何?可曾婚配?”
建昭帝猝然出了声,孟凛茶水喝了一半,做好的心理准备陡然崩塌,差点呛了正着。
他轻咳了声,“回禀陛下。”
“微臣方才加冠之龄,若说婚配……”孟凛犹豫着,话间仿佛带了半分悲情,“微臣不敢身负婚约。”
建昭帝眉头一皱:“这是为何?”
孟凛悲恸地叹了口气,“臣……自幼时生了场大病,由此缠绵病榻已久,身子一向难好,若非力所难及,臣也愿如白小将军一般习得武艺报效家国,却又碍于病体,只能写得几篇文章,往后余生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却是不愿自此碌碌无为,因此才立志入仕,也算不枉活这一世,至于娶妻之事……”
孟凛话间悲怆,却是字字说得明晰,仿佛报国之心溢于言表,他又语气一沉,“来日之事尚不明了,往后若是……若是生了变故,臣怎么忍心让人柔弱女子独活于世,委实是耽搁了他人,臣愿以孱弱之身献于朝廷,娶妻之事,却是不敢再想了……”
萧贵妃削了一半的苹果皮突然断了,刀刃切进果肉,建昭帝赶忙看她被刀伤着了没有,萧贵妃发际的流苏不明显地颤动了声,她柔声喊了句:“陛下……”
建昭帝明白她的意思,也听明白了孟凛的意思。
孟凛如今身娇体弱的,万一哪天发病没了,他媳妇就得跟着守寡,白白耽误了人家一生,这话合情合理,孟凛如此坦言也算有情有义。
可这样一来,莫说萧贵妃这个亲姑姑,建昭帝也有些不敢将萧仪锦嫁给他了。
建昭帝沉吟了会儿,他将那削了一半的苹果拿远了些,朝旁边内侍挥了挥手,“今日既在宫里,那便去太医院请位太医过来。”
“宣……林净山过来,替孟卿看看身子如何。”
内侍应声而去。
作话: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鸭~
唉可惜我孤寡孤寡……
迟早给阿凛和小公子一个婚约
第44章 沉疴
林净山提着药箱过来,正给孟凛把起了脉。
有个内宦凑在孟凛身边照看,他见孟凛目光在林太医身上停留,靠着小声道:“林太医瞧着年轻,却是师从前任太医院院判,医术高明,孟大人只管安心看病。”
宫里的太监很会察言观色,孟凛才看了几眼便要打消他的疑虑。
孟凛受用地回了他一个笑,“多谢公公。”
林净山鬓不花白,当算年轻,可他天赋异禀,因而很得陛下青睐。
孟凛看他只是想起了从前,以前林净山也给他看过入骨沉疴,却是也没得到一张良方治他痊愈,但用这一身病骨,应当是可以推掉这一道婚约了。延膳亭
林净山把完了脉,他皱着眉头收捡着药包,抬头时对上孟凛仿佛释然的浅笑,立刻化开了眉间的愁绪。
林净山跪在屏风外,“回禀陛下,微臣已经替孟大人看了脉象……”
建昭帝沉声问:“结果如何?”
“这……”林净山斟酌了措辞,“依脉象来看,孟大人气血不足,体虚火衰,应该是多年前寒气入体,导致大病难治坏了根本,这才多年来体弱多病,久久难愈。”
建昭帝思量了道:“那可有医治之法?”
“气血根本之事,只有慢慢温养这样的法子。不过……”林净山不自觉看了眼孟凛,“孟大人这些年应当是时常以温补的方子调理,这才使身子骨未到沉疴入骨的地步,至于医治……依微臣来看,从前的法子应当已是良方,若是要微臣来开方子,怕是还需回去细细琢磨一番。”
建昭帝同萧贵妃对视了会儿,不约而同地将婚事咽进了肚子。
建昭帝拿手拨开茶壶盖,这事引得他有些不悦,但不好发作,只又将壶盖阖上了,“药方既需琢磨,那就改日再送过去。”
萧贵妃瞧着脸色,缓和语气道:“林太医今日既然入宫,那还请太医来为本宫请个平安脉。”
话说及此,建昭帝往外挥了挥手,“孟卿今日劳累,你先退下吧。”
孟凛行礼道:“臣告退。”
内侍引着孟凛出了御花园,那内侍低头走着,却又躲着目光往孟凛身上瞅,他忍不住地要叹气——这宫里朝夕万变的事情多了,本以为新科状元是个聪明人,可他怎么能自己把自己的前途给断了。
当今陛下赐婚,是多少人求不来的恩典,如今外面传的并非风雨,当今陛下有意让萧国舅的女儿萧仪锦嫁给新科状元,萧仪锦是萧贵妃的亲侄女,也是太子和四皇子唯一的表妹,她的婚事落在谁头上都是天恩浩荡,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陛下都还没开口,孟凛先给自己断了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