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乱臣(38)
陈玄还未将一字一句全吃进了心里,但那话过了脑子,他尚且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汹涌的热血全都一股脑地往上涌,他垂首抱拳,立刻便道:“属下谨记于心。”
孟凛却不甚在意地叹了口气,“你最好是听懂了。”
“……”陈玄抱着拳忽觉热血有些无处安放了。
“对了。”孟凛想到什么微蹙了眉,“来京城前,你应该是回了岭中一趟吧……”
“那你应当……”孟凛不自觉摸了下鼻子,“见着少主了。”
“是,见着少主了。”陈玄垂下的脸忽然有了些难看的神色,他支支吾吾似的:“少主……还是那么……。”
陈玄不知该怎么往下说,只好咳了一声,又道:“少主让属下,给公子送了一封信。”
陈玄犹疑着从怀中掏了封信出来,递到孟凛面前。
孟凛的脸色也不知是想笑还是发愁,他看着那信,犹豫了会儿,他没接,反而有些嫌弃道:“这信我才不要,里面指定一半都是在骂我,我给自己找什么气受。”
“他不会……”孟凛还是笑了,“他不会给你还读了一段儿吧?”
“……”陈玄不知如何说,递出的信也没人接,他就僵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好在这会儿吴常见着接了过去,他才好收回了手。
孟凛又坐了回去,“时辰也不早了,你先下去吧。”
“是。”陈玄一溜烟从屋子里消失了。
吴常拿着信给到孟凛面前:“你真不看?”
孟凛把信接了过去,他看着封面上的字,打趣似的:“我又不是脑子有病,不找骂就觉得不舒坦。”
“但我确实……许久没有见过小桓了。”晏擅町
孟凛还是仔细地把信拆开了,江家如今的家主乃是江桓,他比孟凛还要小上两岁,但因他年纪尚小,江家又还剩许多长老一般的人物,在江家里边,大家还是继续称他为“少主”,把不露面的孟凛称作“公子”。
孟凛上一次回岭中还是年初,那时候老家主过了,孟凛前去奔丧,他的江叔叔待他一向有如亲父,孟凛心中意难平,也是那时候,他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江桓。
江桓已然长成了一个会炸毛的大人了,他同幼时一般嘴上不饶人,但心里还是挂念他的,孟凛身边的亲近人不多,江桓算是他认作的弟弟。
那信孟凛几乎想捂着眼一目十行,江桓觉得他有好日子不过,非要去祁阳那个穷地方,又说他多番折腾,把人丢给他跟收破烂似的,也觉得他远去京城就是有病,他想在岭中做什么做不来,非要跑去考什么科举……当然最后江桓还是记得问候他的身体的,毕竟他也不想孟凛真病死在外边,他觉得收尸麻烦……
此外,江桓还是隐晦表达了些许孟凛若是看谁不顺眼自己可以帮着解决的意思,但是不多。
孟凛把信放下,“果然我就是脑子有病……”
吴常:“……”
他觉得这俩人仿佛都有点病……
***
天色已晚,白烬披星戴月地回了将军府。
林归打着哈欠迎到他,“将军你可算回来了。”
清静的将军府在月色下如积水空明,白烬踏进便觉得心安,他往后院的方向看着,问林归,“孟凛,可住下了?”
“住下了,但是……”林归带着些猜测道:“我觉得孟公子似乎有些想要搬出去的意思,今日仿佛是因为天色晚了,又不便向将军辞行,这才跟我进去的。”
白烬并不意外,“今日住下了便好。”
白烬知道孟凛进京是带着目的来的,也知道他是特意同自己拉远了关系,往后进退都留了余地。可白烬正是知道这些,才不想让孟凛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宁愿一开始就把孟凛栓在自己身边,把他放在够得着的地方,或许还能等到他向自己坦白的那天。
“林归。”白烬忽地放轻了点声音,夜中不辨神情,可那映着月色的眸子里却是有些异样的神色,林归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却突然屏息了一刻,那眼神竟让他觉得有些危险。
白烬出声却还是淡淡的:“今日你我都一路辛劳了,常叔……常叔他也一样。”燕陕挺
他眼睛微闭,声音轻得立刻便能被夜风吹散:“你去他房中燃一支安神香,让他明日早上……”
“多睡些时辰……”
一阵风吹来,白烬的眸中半点痕迹不剩,只剩了如水一般的月光。
夜色浓厚,林归举着灯笼往后院去了。
作话:
北方的小伙伴小年快乐呀~
明天是南方的小年啦啦啦也要开开心心!
拜个早年!
以及下一章是甜甜的感情线!
第25章 枝叶
翌日清晨。
时已冬日,霜寒露重,石板枝丫上凝上银霜,白茫茫的雾气笼罩其间,仿佛这院子里下了小雪。
时辰尚早,白烬穿戴整齐从屋里出来,他丧期未满,除了上朝或者当值,都还是穿着一身白衣,衬着小公子冷清的面容,竟像是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白烬先是亲自去了趟厨房,从里面拿了个食盒出来,然后直接拐到了书房旁,他站在孟凛的门口。
外面的竹树仿佛被风吹响了声,伴着阵窸窣,白烬推了推房门,门没锁。
孟凛往日虽住在祁阳的小院子里,日子却过得十分骄矜,每日晨起都是吴常带着早上要喝的药,来喊他起来,俨然就是所谓的“身娇体弱”,因此孟凛的房门一向没有带锁。
白烬本来以为是他心大,后来才知道他身边是放了暗卫的。
白烬提着食盒在门前还犹豫了会儿,可他想到孟凛不日便会带着些花言巧语来找他辞行,他便眉间不悦,轻声推门进去了。
屋内还残着昨夜炭火的余温,霜露的寒意一概都没能进来。
白烬把食盒放在桌上,他往里走了两步,便听到了十分轻微的呼吸声,隔着几步的距离,白烬站在了孟凛的床边。
孟凛睡觉十分安分,躺得很是规矩,白烬静静看着,想起上一次这样看着孟凛,正大光明的小公子学坏了,他竟然半夜潜进了别人的屋子,他抑着跳动不止的心吹灭了蜡烛,安神香让孟凛沉沉睡去,他就这样站在床边看了他许久——前世的他死在孟凛后面,他实在是太久没有见过孟凛了。
白烬极轻地呼吸着,不怪上一世京城里的小姑娘喜欢给孟凛递手帕,他确实生得很好看,尤其是盛着笑意的那双桃花眼,总能让人忽视他面色上的憔悴,凭空觉得他带着股少年人的意气。
可此刻孟凛的眼睛是闭上的,若没有那双眼,蹙起眉头便会觉得他其实是带着戾气,他的脸色一直都不是很好,皮肤白得过分,就连唇色也有些泛白,白烬目光划到孟凛的嘴唇时晃了神。
他的心口又在止不住地跳了,白烬闭上眼,那奔涌而来的回忆仿佛把他拉回到一个冷冽的雪夜,一切都是冷的,可那回忆里偏偏有个灼热的影子。
白烬心中如同散乱的棋盘,回忆里他蹲在孟凛面前与他平视,可孟凛的头突然离开墙面,他身体前倾,看着白烬近在咫尺的眼睛,他竟直接朝他的嘴靠了上来。
孟凛堵了他的后话,用清浅的药味包裹着他的感官,灼热的呼吸与凉薄的嘴唇仿佛烈日与冰霜席卷在白烬那贫瘠的心土,他心上竟在那时冒出了微微的种芽,且在往后历经千帆的岁月里,不曾不动声色地枯萎下去。
白烬睁开眼,他独独记得的回忆让他克制着不敢上前,可心上的枝叶竟在这番久别重逢后隐隐生长起来,他想把孟凛留在身边,除了不想让他再走上拉不回的歧路,其后的那番私心,被白烬死死压在心底,用那同乡邻里之谊盖着遮掩,止乎礼地相隔了应有的距离。
白烬没有出声,他描摹了遍孟凛的轮廓,便不自觉目光落往别处,孟凛的衣衫半系着,正正露出了脖颈,他脖颈也是白的,半月前的红痕已消得没影,上边缠着几根发丝,他的青丝落得散乱,淌在枕上落在颈肩,让人忍不住撩拨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