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97)
周遭安静下来时,印秀才听到心里有什么滴滴答答或者偶尔的脆裂声。
卯生回家了没?
人前的印秀还是好好的,人后就不可抑制地胡思乱想:卯生是不是在柏州住下了?卯生会和俞任住下吗?
她看了眼手机,里面有好几条卯生的信息,但都不敢打开读。卯生也很自觉,不会打很多电话干扰工作。得不到印秀的同意也不会冒失地来接她。
印秀离开店时已经午夜十二点,幸好这一带晚上还算繁荣,常有下夜班的人步行,她也就不害怕。她挎着的包是卯生送的,说印老板人靠衣装,我不仅要包你的化妆品衣服,还有包和鞋子。卯生说这话时很认真很心疼,印秀笑她,白老板一个月工资够不够?
卯生就苦着脸,“等我下乡表演津贴发了就够了。”
钱不够可以挣,感情少了从哪儿借?卯生对自己究竟是几分情几分爱几分半推半就?印秀的心气儿本都拿来和人比门店收入比工作,比起俞任,她就不知道如何使力气。她读书不好,学历不高,家庭很差,人很穷,她被人比得弯下腰。
卯生的电话这才打来,“印秀你还没下班?”
“我这个点下班很正常。”印秀说,带着些气。
卯生从沙发直起身,“诶?对不起我都睡了三个多小时了,忘记给你打电话。你在店里吧,我这就去接。”
印秀在电话那头沉默,卯生急,“你究竟在哪儿?怎么了印秀,别吓我。”她拿钥匙钱包出门,“等等我,我这就去你店里。”
“不用了。”印秀的鼻音被泪水浸透,“我快到家了。”
印秀劝女孩先回家,她站在小区门口一会儿,等泪干了才上楼。刚进门就被卯生搂在怀里盯着,“你骗人,怎么了?”女孩想从恋人脸上看出端倪。
“没,工作上的一点事。”印秀为二十万本钱发愁,更被卯生俞任愁。她有些疏离地要推开卯生,却被女孩的吻覆盖,雪花一样,片片飘落。卯生很认真,她越来越投入,双手不愿意松开印秀的腰。
印秀被卯生的专注打动,也开始主动回应恋人。等温度融化了雪花,印秀置身潺潺溪流间,她扔下包,让卯生别松手。
“嗯。”瞒着印秀回了柏州的卯生忐忑了一天,傍晚赶回省城后去赵兰那儿陪了母亲几小时,再如往常一样地回到家。她的手在印秀腰间刮着,“我今天老想你。”这是实话,愧疚是想,思念是想,身体也想。
她被印秀拉到卧室,两人经历了一场沉默而激烈的示好。印秀咬得卯生肩膀上都是红印,卯生笑,“是不是被别人气到了?”
印秀一听这话鼻子又酸了,她压下卯生的脑袋,“我这样的,没资格生气。”
恋人一怔,抚摸着她的发丝,“生气是正常的,你当然有资格。”觉得女孩工作上受委屈的卯生哄着印秀,“和我说说?”
印秀偏头,“算了。”
“说嘛说嘛。”卯生的吻又在使坏,印秀恨死了她也恨死了自己,语气不觉柔下来,“你喊几声好听的?”她看着卯生的眼睛,期盼之下藏着悲伤,“比如,你总喊我印秀,小印,印姐?有没有更好听的?”
卯生愣头想了想,“秀秀?”
“不要。”印秀嗤了声,心里更恨自己,怎么这么容易晕头转向,用一场汗雨浇灌换点心里的太平——这会儿她就不用比,卯生肯定更迷恋自己的身体。
卯生的动作又将印秀从思绪拉回,她身体里紧绷着的弦断开,几根弦丝在空中飘荡。印秀听到卯生在她耳边喊,“好姐姐可以吗?”
印秀咬着牙,随即松开嘴任由声音溢出,放任身体的弦继续崩开,她整个人躺在溪流中,流水冲刷她的五脏六腑至大脑,随即,印秀被冻得收缩起来。
一个温柔的拥抱让她暖和过来,印秀看着被自己咬得狼藉的肩膀,不禁吻上印记。难受了可以用这场饕餮填满肚子,可之后呢?空虚、无助、害怕、不舍……它们织成了网将印秀缠成茧,印秀呼吸困难、难以动弹时只能喊卯生,“卯生,不许停。”卯生不停,就不会想俞任。
她看到卯生的眼睛似乎红了,恋人疯狂地掠翅而来。印秀从巅峰落下,紧接着像被猎鹰衔住拔地而起再飞向另一座山峰。昏时睡,醒时又像末日纵欢。不知道多少次过去,印秀喘息时,卯生喘得更厉害,印秀给她擦汗,一点点刮过她乌黑的眉毛和鼻梁,卯生的眼睛则落进了细碎的阳光,是天亮了。
“我们都疯了吧?”卯生已经没力气了,她的额头挨着印秀的,无奈地笑了笑,“我……我可能还要请半天假。”
印秀却好像没了困意,她双目像看珍宝一样小心打量着卯生,又不舍地吻了恋人额头。
她说卯生,咱们,咱们可能不合适,先分开段日子吧。
第75章
高中最后一个暑假的俞任每周都会带着袁柳外出一次,到外地不方便,她们便将本地的博物馆游乐园动物园都玩了个够。在袁惠方的糙养下,袁柳几乎没去过这些地方,现在不同了,跟着俞任大开眼界的小袁柳每天都过得乐呵呵。
这天送孩子回家,袁惠方问这个八中的孩子考到了哪儿。俞任说在上海复旦。
“孵蛋是学养鸡孵蛋的吗?”捧着西瓜埋头苦干的宿海抬头好奇地看着俞任,今天坏丰年竟然没来,宿海生气了。
“那是名牌大学!孵个屁蛋。”袁惠方羡慕地看了眼俞任,再鼓励袁柳,“向你小俞姐姐学,咱们小柳也考复旦好不好?”袁柳眼睛顿亮了,用力再用力地点头。
袁惠方又好奇那个卷毛孩子怎么没来,怕是没考好,“你那个同学呢?怎么没见人?”
俞任说她考上了人民大学,因为不喜欢选择去复读了。袁惠方睁大眼拍大腿,“这是要考清华北大的啊!人民大学都不去读?”
俞任含糊地点点头,其实怀丰年不是不喜欢,而是被十万块的复读奖励给勾到另一所求贤若渴的高中去了。
“十万块啊。”怀丰年那天听到消息后激动地打滚,“俞任你说你要吃什么?想去哪儿玩?我请你!”
俞任说她也有几万块的大学优秀新生奖励,最后她还为怀丰年可惜,“真的打定主意不去北京了?明年高考模式会改革,结果很难说啊。”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怀丰年非常自信,这次高考成绩她破天荒地将自己和俞任的差距拉到二十分以内。
怀丰年为复读的事儿已经和父母吵了好些回,怀湘龙说人民大学哪里差了?不要眼高手低。专业就算不是你喜欢的,你这个年纪二十岁大学毕业,跨专业读完研究生也不过二十三岁,顶着大学的牌子出去能挣钱的机会大把,何必耗在复读学校又一年?
宋绘香考虑的是那十万块怎么花,她想给自己买个保险。怀丰年不愿意,于是她又说要替怀丰年保管,女儿还是不答应,“这是我自己的钱,留着以后读书慢慢用的。”
三代贫农根红苗正的怀丰年觉得爸爸太迂腐,“他在学校里呆久了,想问题太简单太理想化。”道理也是她和俞任说过的,无论她选择哪个专业,很少有一年就能赚到这个数的。又觉得妈妈太咄咄逼人,“她觉着我的都必须是她的。”
俞任见她心意已决,昨天和好朋友吃了顿饭后将她送到复读高中,怀丰年的行李书本都是从八中打包好原封不动拿到新学校。俞任帮她在寝室安顿下来,两人又在新学校逛了会儿,最后她站在学校门口送俞任,“俞任,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说实话,俞任觉得怀丰年这个选择可能有点短视。重复读一年高三和去大学见识之间不可比较,中间的砝码是十万块巨款而已。十万块,对怀丰年而言是几年的生活费,也可能是她父母两年的收入罢了。但怀丰年手指梳理了下刚剃好的曼德拉头,推了推戴了眼镜,“这笔钱对我意味着挺直了腰杆。俞任,虽然我父母没离婚,而你父母离异了,你却不明白伸手向父母要钱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