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109)
“诶?”赵兰盯着王梨似笑非笑,“那是谁的错?”双耳开始红的王梨就捧着杯子喝茶不语。
年前告别餐吃完后华灯初上,喝了两瓶啤酒的孙甜靠着卯生站稳,“你给我拎着,送我回学校。”面姐听了又一惊,但将好奇压回肚子,“小白你送甜甜吧,我住得近,自己回去就行。她喝了酒我也不放心。”
卯生想说你就放心我?最终还是稳稳搀着孙甜往师大走去,路过省城的知名景点护城河桥头时,孙甜似乎走得有些累,她张嘴哈出酒气,熟悉的味道和姿势让卯生又想起印秀,“还是少喝点吧。”卯生说。
“你让我少喝我就少喝?”孙甜看卯生,“你现在单身还是在恋爱?”
卯生无奈,“嗯……不好说。”她可能还在恋爱,只是和想象中的印秀。
“蔫了吧唧的,”孙甜拉着卯生坐下,屁股被冻得一个激灵,“你为啥看着总像心里有事呢?你想哪个女人呢?”
卯生说她还好,真挺好。也不是想着谁,想着谁她也不能告诉孙甜。
孙甜却伏在她肩头哭起来,“去球吧,我喊你你为啥不出来?你当我傻呢?”她往卯生肩头擦着眼泪时,卯生却看到印秀陪着一个中年女人也在逛护城河,中年女人扭过脸,用柏州方言说,“没什么看头。”
而印秀看到了卯生,她的眼睛深不见底,像没有任何情绪一样转向河面,“那去逛逛商场吧。”印秀没和印小嫦像很多母女一样手挽手,她走了两步,忽然低呼了声,印小嫦问怎么了?
“没事,脚扭了下。”印秀穿得是半高跟高筒靴。
“这点高度都穿不好。”印小嫦时常得意于自己可以驾驭十厘米以上的高跟。
印秀扭头看了眼鞋跟,感觉身后站着人。她意识到那是卯生,紧张得拉起印小嫦加快了步伐,这一快,就又扭了下。
“要紧吗?”是卯生的声音,随即她扶起印秀,而孙甜也跟了过来。
“没事,谢谢。”印秀一瘸一拐地离开,今天运气不佳,带着印小嫦逛逛省城,却碰上了老冤家。印秀脱开卯生的手后慢慢往前走,她一直觉得卯生在身后目送。走到护城墙时她才回头,这一眼忽然震得她眼眶充泪,因为卯生还在原地,脸上写满了失望和不舍。
“前女友?”孙甜好像有点儿懂了。
“嗯。”卯生说,“孙甜,我不适合谈恋爱,不是一个好对象。因为我给不了别人所有了。”冬日的风刮得卯生耳朵疼,她捂住双耳,眼看印秀越走越远。
“我不介意。”孙甜拉卯生的手,“去球吧,人家都不理你。”
卯生听了悲从心来,好久没哭的她低声呜咽起来,“她真的不理我了。”她们都不理了。
第83章
若无其事地等来了期末季,俞任将自己摁进了功课的水面下。室友说俞任你不透透气吗?她说我现在如鱼得水畅游知识海洋。
在爱情这条河里,差点溺水的俞任爬回岸边休息了几天,换了身名为“复习”的干衣服后显得动力十足。而卯生则从她的视线脑海中几乎蒸发为透明——俞任逼迫自己不想,唯心主义修炼法似乎奏效。
考完试后,回家前一天俞晓敏打来电话,“上次让你别买回家火车票你没买吧?小齐也和我确认了时间,正好捎你一路好作伴儿。”小齐是俞晓敏医院书记的女儿,俞任上次见到她还是小学一年级时,听说她后来也到了上海读交医的临八专业,算一算现在博士也临毕业了。
小齐是别人家的孩子,充当全院教职工训斥自己孩子的样板十几二十年,俞任也不免于外,“你有小齐一半儿让家长省心就是我烧了高香。”
俞任说妈你是个党员,还是医学战线工作者,作为彻头彻底的唯物主义者,说话要慎重。烧高香有用的话要你们医生干吗?病人来了你们站一排点着香火拜菩萨止血开刀吗?
唯物主义者俞晓敏还是相信榜样的力量,创造条件也要让博士生小齐和俞任重新认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凡她认识的人家里有儿子比较优秀的,她也不会去小心打探小齐现状。
得知小齐有个在沪的医生男朋友,两人已经快到谈婚论嫁的阶段后,俞晓敏才宽心地请省心的小齐去接不省心的俞任回柏州。俞任一看给家里买的礼物袋子有不少,这样上火车也不方便才答应。
俞晓敏最后还提醒了句,“小齐有男朋友了,你和人家多聊聊。”
“妈你好歹也是个妇产科博士,说话讲究点逻辑吧。”俞任说小齐有男朋友和我有什么关系?能构成我和她多聊的前提条件吗?我和她聊什么?聊她男朋友还是准备撬她男朋友?她明知俞晓敏的潜台词是“向人家学习交了优秀男朋友”。
“你就知道给我扣帽子,窝里横。”俞晓敏也知道自己心急了点儿,“礼貌点,路上准备点吃的喝的给人家。”俞晓敏想了想,“你学学人家穿衣打扮啊,看你,土的。”
土不啦叽的俞任穿着长款土蓝羽绒服套在白色卫衣下就出了宿舍,背包一个,箱包一个外加拉杆箱一只,上面还架着五六个购物袋。里面是她给亲戚朋友带的各种礼品,连任颂红的儿子都有,就是没卯生的。卯生不需要她,有印秀就行了。
等了几分钟,她听到路边一辆车按了几次喇叭,这才意识到市立中心医院职工子女标杆小齐比她早到。小齐下了车,对俞任招手,“小彩彩!”
俞任闹了个红脸,她走过去时小齐还跑过来帮她拿东西,“小彩彩,还记得我吗?我是小齐姐姐。”
俞任上回见她时,小齐还是个对着围棋打谱的初中生,那时在小齐家,俞任对她下的棋有点兴趣。小齐说会不会下五子棋?俞任幼儿园时就用五子棋大杀四方,毫不犹豫地点头。
小齐就让着俞任十几回,每次在俞任快要赢时横来一子,手指尖指着棋盘,“喏,我成了。”俞任感受到了智商被碾轧,输了第一回 时不服气,第二回时说“再来!”到了第六回时已经输得快哭出来。小齐被他爸爸瞪了后才故意卖了个破绽,还指着俞任的落子点开心地拍手,“你赢了!”
没想到俞任哭得伤心,吓得小齐一边给她塞糖果一边哄,“你赢了,真的,哎呀,小彩彩真厉害。”
“我才不要你让着我!”俞任没有喜悦反而觉得屈辱,小齐哄着哭得脸通红的女孩,最后说,“那我教你难点的,咱们下围棋好不好?”
果然俞任止住了泪,踏踏实实坐下和小齐学会了好几个基本定式。
方才小齐那声“小彩彩”让已经成年的俞任有些挂不住面子,她客气地喊对方,“麻烦小齐姐姐了。”
小齐放好行李靠在车门上打量曾经的小朋友,伸手到俞任额前比划了下,对已经长到她鼻子的女孩笑,“长这么大了。”
俞任说,“快十九岁了,再不长大就是妖怪。”说这就要拉开后车座的门,小齐按住她的手,“到副驾驶嘛,姐姐开车怕犯困,要小彩彩陪着聊天。”又看了眼俞任,“骨盆前倾呀,以后别久坐。”
小齐长到二十六,烫了个栗色中分大波浪,她好像不怕冷,穿着长款焦糖色大衣,一双眼睛弯弯的。浑身有种浸泡入味的书卷气,但是一张嘴,俞任觉得她有点不正经,一点儿都不像医学博士,反而像夜总会的红牌陪聊。
她点点头,“那我坐前面吧,小齐姐,叫我小俞或者俞任都行。”
小齐说行啊,小俞任。那你叫我小齐姐或者弈果姐吧。小齐大名齐弈果,是她的围棋迷爷爷取的,蕴含着对孙女在围棋之路上大业终成的美好愿望。结果齐弈果围棋升了职业初段后就坐不住了,不想走职业这条路反而要去读书考医学院。起初家里建议她走内科方向,要不口腔。说这两科重要又没临床外科那么累,女孩子嘛,学医尽量图个舒服点的。齐弈果说我偏要选女人少的科室,骨科不是难见女医生吗?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