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295)
我挺舍不得你们的,考到上海后,一年只有寒暑假回来待得久点,平时只能碰节假日。
“柏州离上海很近。”俞任说。
“嗯,很近。”袁柳看着俞任,大眼睛笑成月牙状,“我会常回来的。”
俞任摸她头,“好啊。”她其实也好奇袁柳这么倔强是如何放弃了旧念头,“小柳,为什么愿意走出去了?”
我妈说母鸡不能理解金凤凰。袁柳吸着不加冰的可乐,甜得软牙,“你也说了,不能轻易对生活下定论,要敬畏。”袁柳看着天窗外那一片夜空,“如果我留在柏州,有事儿没事儿缠着你,那样挺招人烦的。”她比划着天窗大小,“你看,这辆车就像柏州,我有吃的喝的,有你在身边,还能看到几颗星星。”
俞任,你说不相信长久,是因为明白任何关系都像一辆开了天窗的车吗?有可能有人会半路下车,有可能跑着跑着就没了油,也有可能两个人一起躲在小空间內显得窒息,我理解得对不对?
俞任看着五官灵气四溢的袁柳,轻轻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小姑娘眼睛酸出泪花,她看着北斗七星的勺子柄,“你不怕我考完大学就下车,对不对?”
俞任低眼,看到袁柳攥成拳头的手,她说对,这就是我说的“自由”。如果你看到外面世界的精彩,希望留在那儿,我万分赞成。如果你遇到让你动心的人,觉得和我的这一段可以画上句号,我等你的信号。
小姑娘暗暗哭,俞任只好陪着她安静,她并不想在高考的前一夜惹出袁柳的情绪波动,也相信她的心智足以理解自己的话。
“我难过了,你不哄哄我?”袁柳委屈地扭头看俞任。
哎,俞任伸出手拥抱她,袁柳靠在她臂弯里擦泪。过了会儿,小姑娘缓和过劲儿,重新躺回自己的座位,手却抓着俞任的掌心,“如果,我们在异地几年都还不离不弃呢?”
这也不错。俞任说太远的事儿还是很难预测。她摸索着袁柳的掌心,“小柳,我……我在对你动心前,已经对感情不太抱希望。”俞任说以前谈过的恋爱次数不多,每一次都挺伤心神。那会儿很年轻,慢慢地能走出来。现在不同,我快三十岁了,如果再来一次,可能不会特别难过,而是看成人生一段经历。
以前小齐和我说“担起”与“放下”,说我们是在一块块碎片里寻找自己的。我现在有点儿体会到了,也许我比较幸运,在好几块很大的碎片中看到了自己的真面目——我害怕失去。所以,我告诫自己,既然必然失去,又何必害怕?我担起现在,放下过去和对未来的执念不是很好吗?
“俞任,‘失去’是什么滋味?”袁柳的手指和俞任无意识地磨蹭着。
“失去”是不甘心,是愤怒,是自我怀疑,是不得不消化的委屈,是见证你担起的那片心意一点点消散但无力拼凑的过程。失去是被动地剥离,放下是主动地离开。而在这两个过程之间,有一道或长或短、或浅或深的心路。看不开的人以为它叫恨与仇,看得开的人却发现了爱和情。
“那滋味不好受。”俞任说。
“我不会——”袁柳差点讲出表明自己老母鸡性质的一句话,“我不会离开你。”她在俞任深邃的眼神中看到了感激,甚至还有些悲悯,于是袁柳闭嘴。
她不用发誓,结婚证都不管用,何况誓言?捂着胸口指天画地,说我不会离开你,我永远爱你,我只会有你一个,这些话在无数个“当下”是真心的,冲动的,也只是片刻的。在俞任这样深刻的心智看来,她接纳这些誓言的当下意义,却不会因为它们被迷惑于未来。
袁柳不是完全懂,但是她觉得此刻应该收声。
两人一起待到快到十点,俞任说看够了没?要不要回家早点休息,明早咱们要去考试咯。
“看够了。”袁柳点点头,她忽然笑,“我……我能不能得到一点点鼓励?明天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起点呢。”
“现在”最重要,袁柳期待俞任对“当下”的结语。
俞任收起座椅,“已经奖励了汉堡鸡翅可乐,你现在嘴巴里八成还留着那个味道。”
话音落下,小姑娘已经翻身跪在座位上,上半身罩在俞任头顶,她捧着俞任的脸,像在端详一幅精美的画,最后颤巍巍地印自己的唇在俞任唇上,却没有造次地深入。
俞任以为鼓励已经结束,没想到袁柳没离开,她咬了下俞任的唇,学着上次的模样也磕到了俞任的牙和舌,青草的香气和她上肢的力量笼得俞任有片刻的晕眩。她搂上袁柳的腰,偏过脸,“就到这里好不好?”
“不好。”小姑娘抽空说话,动作还不依不挠。
“会影响明天考试的。”俞任固定她的腰身,手里被轻盈的感觉充斥,她后仰扯远距离看袁柳,“等你高考完,好不好?”
袁柳在计算,她的眼睛往天上看了眼,还是说,“不好。”
俞任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叹气,而后变成了吸气,半分钟后又微微沉重地出气,而袁柳肺活量优秀,再一次按下重置键,这滋味好受也不好受。袁柳在提前完成了超量的奖励后捧着脸坐了回去。
俞任也捂脸,最后发动汽车,“好啦,回家吧。”
今晚小姑娘到家后又想逃出车,临走前被俞任拽住,还要给她一个大大的安心的微笑,“晚上不许胡想,知道不?”
袁柳点头不停,咧嘴笑,“晚安。”
俞任的朗逸开回自己的小区,那辆车进了门,又在前方转头重新开出大门。她停车在路边,去超市买了两节电池。
要了亲命,俞任今晚倒数第二次叹气。
第209章
也许有不带压力上阵的缘故,袁柳的高考顺顺当当。最后一门考完后她奔向等候在外的俞任和袁惠方,比划了个大拇指。袁惠方一把拽住她衣领,“复旦可以了?”
“这个吧看分数线。”袁柳说得还是保守。不过考完了就放下,最重要的事儿是多陪陪俞任,袁柳将眸光投向俞任,后者挪开视线,说,“上车吧。”
她这几天的空闲引起袁柳好奇,问她是不是请了假?俞任说恰巧休个小长假。等你高考完了就刚好去上班。袁柳就不时懊恼,怎么早不放假晚不放假,卡着高考完这个时间点。她问俞任明天开始的端午节也不休息?
俞任眼神一凝,说等通知吧。
袁惠方认为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去饭馆吃,小海母女俩会来,小怀是不是回北京了,那就喊小白和小印,大家热热闹闹给小柳庆祝下。
其实袁柳不想马上进入这样的热闹,她希望和俞任安安静静待一会儿,就两个人。
俞任看出她心思,眼睛从后视镜看了袁柳一眼,平时看着那样清淡的眼神和袁柳对上时饱含温度,袁柳马上坐定,对袁惠方说好。
一桌子人难得来齐,开饭前,宿海给怀丰年打电话,“坏丰年,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啊?”
丰年说十号才答辩,毕业也要等到月底,七月一定回来,“我这一头的毛就留足了等着你剪呢。”大姑娘揣起电话就在感慨起世事沧桑,“你说咱们怎么总也凑不齐呢?”坏丰年倒是快回来了,小柳又要去上海读书。这些年啊,你们一个个的来来去去,就只有我对柏州忠贞不渝,坐镇这儿十八年。
大姑娘说她的理发店现在已经找好了店面就差设计装修,到时候你们都来,全场半折。
毛信霞笑,“可把她能的,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
“小海,你的店开哪儿?”卯生问。
开在柏州大学后门的美食街上呐,我不能和我妈抢生意。宿海说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小柳上学,她在校门口开理发店,可世事难耐,“不过也没算着,坏丰年竟然去柏大了。”
席间说说宿海的新店,谈谈卯生的新戏,印秀则和身边的俞任偶尔聊她写的分析,“我都看完了,我……还要多看两遍。看完我就好多话要和你说,但是得先整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