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192)
俞任眯了眯眼,她像在袁柳身上看到了某种类似成年人的演化进程,小柳,不简单啊。
第142章
俞任在齐弈果“失联”后第十五天再次发了Q信息,“弈果,最近太忙吗?”前面几条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复,俞任在这种沟通状态中是个相对被动的人,对方如果没回应,她便不会长篇大论。
小齐这次回复得很快,说还好,“对不起,彩彩,最近有点事,不太方便和你联系。”齐弈果说现在方便电话不?
俞任这边是晚上十点,齐弈果那边则是早上七点。很多时候,她要在早上五点左右起床查房,每天忙十几个小时是家常便饭。住院医师熬资历,她这种骨科方向的如果熬上四年出师都算天赋秉异,医院里还有些高资历的住院医师已经熬到了第六年。
可从上次回来后,小齐就忙得不顺。两周前她的阑尾炎还并发了腹膜炎,她孤零零地做手术和住院时并不想告诉别人,可在她被麻醉前的那一刻,身为医学专业人士的自己竟然没有完全的信心,反而凄凉地流了泪。
她醒后麻醉医还问,“Ego,你打麻醉前哭了,是担心我的技术吗?”
小齐说不是,你的技术非常棒。我哭是因为我活了快三十年,不晓得之前都在麻醉中,反而在那一刻清醒了过来。
可惜下一刻,我又要进入新的麻醉状态。
在清醒的那一刻,齐弈果明白了她这条路冒了多大的风险:她放下亲情爱情友情师生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独自将生死交付给陌生的人。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国内的恋人恐怕都要过好些天才会知道。再深的感情缺少了陪伴都像高高挂在墙壁上的柏拉图式画卷。
电话通了后,小齐说最近手头事情太多,每次想俞任回复却又没空说得详细,就想哪天找个时间好好说。她在那头笑,网络电话质量不好,在俞任听来这笑声有点像哭。
恋爱到一定程度的人都会形成两人间的话语体系,使用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辞令调情或作为暗号。小齐上次回美国不久,她们还热烈地说了两个多月。当俞任也开始忙起来后,这套辞令出现的频率越发低,意味着平整的帛缎被当中撕裂。
俞任说我知道你很忙,也晓得因为我老加班让你犹豫要不要联系我。但是弈果,如果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无论何时我都会在。
小齐依旧笑,“嗯,彩彩。”她将生病的事还是按下不表,“无论何时”却无法代替“无论何地”。精神向来算强大的齐弈果在那个孤独的养病时刻多次反复舔舐因为地域分离带来的伤口,可她无法责怪俞任,因为这条路是她自己的选择,俞任一直在被动地适应分离。
她也没多问俞任现在的工作如何。因为俞任太过聪明,会明白那是客套的礼貌。小齐对党工委书记的助理工作也不感兴趣,她每天都没空看当地新闻,更别说俞任的街道。
最后小齐问俞任,“曹芸昨天和我联系了,说她们学校有个赴美交流,正好在隔壁城市圣地亚哥,想约我见一面。”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弈果,当然可以见。这是你的朋友,不需要我的批准,当然我很高兴你这样坦承。”俞任虽然不明白这种会面是春风吹又生还是他乡遇故知,但对小齐而言应该很重要。她孤独又冰冷的生活需要一点亮色暖色。俞任是,曹芸怕也是。小齐出国前带上了她们的合影,说人一辈子总要有点回忆。俞任挂电话前努力笑,脸上是小齐看不到的苦涩。
第二天下了班后,晚上要写文书记在全市交流会上的发言稿,俞任决定带回家加班。半小时写了二百字,俞任从未经历如此低下的效率。她的脑子被隐隐约约的猜测占据,再看了眼日历,自己去美国的B-2签证还得有两周才会有回应。
卯生来电话,说带孩子去你家避一下难好吗?印小嫦在家打麻将,太吵了。
俞任问俞晓敏,“妈,卯生说带孩子来咱们家玩一下行不行?”
“我说不行可以吗?”俞晓敏就奇怪,这两人怎么好些天都没聚在家里,俞任每天下班也乖乖回家不开房。她正有点开心,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卯生客气,每次来都要带东西。这次带来的是近熙街的烧烤和麦当劳儿童套餐。俞晓敏打开门就闻到了香味,还有卯生那张恭恭敬敬的脸。她怀里的那个女孩已经不是蜡黄青黑的模样,开始被养得圆润白皙起来。卯生对小小说,“叫阿姨好。”
小小乖乖喊人,眼睛羞涩地看着俞晓敏,又转头埋在卯生的脖子中。
“小白啊,你走哪儿都带着这孩子?你这亲戚不负责呐。”俞晓敏给卯生拿拖鞋,写发言稿写得头晕的俞任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妈,那是人家里的事儿,卯生乐意带。”
卯生说是,是,阿姨说得对。被俞任白了一眼后她提起手里的袋子,“我买了好多肉串,来吃吧。”
两个女孩坐在客厅地毯上,印小小一屁股挨着卯生大腿再跨进她怀中,俞任看了眼俞晓敏,那意思是妈我们要聊天。被俞晓敏认为她们要谈恋爱,女医生想了想,来牵印小小的手,“走,阿姨带你看动画片去。”
“什么时候去看她?”俞任边吃边问。
卯生说要开各种证明,昨天才被批准。下周三晚上我们开车去杭州那边找地方住下,周四一早就去看她。看着烤得入味喷香的肉串,卯生幽幽说,“她可爱吃这一口了,里面肯定吃不到。”
印秀进去后,压根不用指望印小嫦给她打钱,生活用品是卯生寄的,每个月卯生还能给她汇最多五百元到内部卡上。可哪怕在里面有了这笔钱,也没有什么可以自由花销的地方。还有写信是她能做的事,每周一封,不知道印秀收到没,因为她一次也没回过。
“她妈妈为什么对印秀这样?”俞任不懂。
“我也问过印小嫦,你为什么对印秀那么差?你是不是哪里偷来的孩子?赶紧认了吧。”卯生说印小嫦那张脸一看就是印秀的亲妈,她听我问印秀的身世就发火砸东西,吓到了小小。我猜不是什么愉快经历。
“你每个月会给家里钱么?”卯生忽然问俞任。
俞任说自从工作后,每个月都会拿出三分之一工资转到妈妈的卡上,她不要,但我得有我的态度。她捂住嘴靠近卯生,“总不能白吃白住还动不动拿女朋友吓唬她,要让她心理平衡点。”
卯生说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妈妈现在每个月一半时间留在柏州,我周末带着小小去师傅家,我妈都不太想理我的样子,看来我也得学学你拉近母女感情。卯生每个月的工资不到两千,租房和转给印秀就占了一半,生活中因为多了孩子,还要养车,花销一下子增加。要没有那点存款兜着,她早就捉襟见肘了。
现在还要拿出点给赵兰,卯生算了算账,“我怎么才发现过日子这么贵啊。”
贵的还在后面,小小上学后花钱的地方更多。她妈妈真的一个子儿都不出?俞任早就说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
卯生苦笑,“饭都不管她吃不吃,还出钱上学?”这号人养孩子就跟养牲口一样,印秀也曾是“牲口”,卯生咬住舌,最后吃东西掩饰了下。
这时房间内传来小小的尖叫,两人吓得去俞晓敏门前看,原来俞晓敏将孩子放在自己床上,正和她挠痒逗弄得起劲,看到门被女儿拉开,她一脸不耐烦,“怎么了?看什么看?门给我关上,我要和小小玩呢。”
俞任笑着合上门,“嘴硬心软就是我妈。”她又去冰箱拿了瓶啤酒,给自己斟了半杯后慢慢喝着。
“咱俩现在倒挺像老两口,大晚上的喝着小酒吃着夜宵。”可是卯生喝清水,再坐了会儿,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她说我带小小去师傅家坐坐吧,兴许我妈挺高兴呢。
问俞晓敏要孩子时她还有点不乐意,“就在我家睡呗。”见卯生和俞任同时脸红,她“啧”了声,“想多了吧,小小留下,小白你自己回家就行。”
俞任从她床上抱起睡得迷糊的孩子,“妈,您这是拐卖。”她送卯生出门,嘱咐她开车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