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279)
聊了快一小时,袁柳对她谈的压根没多少兴趣,除了一句话,“你说,佳琪像你的影子?除了没意思,你还有什么感觉?”
“厌烦。”章若荟说得轻而坚定,“就像穿衣服,我想除了无奈下穿校服,你不愿意别人挑选和你一样的款式吧。”还有,佳琪天资不错,但是东西都学得浅,这也是为什么我和她聊天,她总是倾向于很快地杀死话题转向鸡毛蒜皮的原因。她缺乏专注力。
“而你不同。”学神看着袁柳,“你很专注。”
袁柳放下筷子,最后摊手,“说实话,我有种和班主任聊天的感觉。”她说佳琪很专注,你见过她跳舞吗?膝盖都磕青紫了几片,胳膊也轻微骨折,可她还在尽力只用腿跳。她对你也很专注,她知道你每周的菜谱,从你周一早上吃菜包子到周六中午吃鱼香茄子都记得清清楚楚。你生理期肚子疼,她在班上担心得都六神无主。
学神,你很优秀,也很专注,但你,少了一点点弹性。袁柳笑,“当然,我们都需要弹性。”
弹性就是,更多元些,更宽容些,给自己的视线预留出缓冲区,不是那么冷冰冰。袁柳说学神,“谢谢你找我吃饭,这顿我请你。”
章若荟笑了下,“逐客了?不,我点的菜,我来请。”她收拾好书包下楼结账,走之前对袁柳说,“我明天还是十点半来,我希望早点看到你。”
“为什么啊?”袁柳头疼,真要聊得来的你找网友也行啊。
“网友那么多,你只有一个。”章若荟说你刚说了,要多元,要宽容,她返回到袁柳身边,忽然靠近女孩的耳边,“直白点说,我有点儿喜欢你。”
热气卷过耳面,袁柳呆了下。
“走了。”学神直起腰,含笑看了眼袁柳后从容下楼,只是在楼梯转弯处好奇地看了眼墙角,袁柳捂着耳朵也看过去,赫然瞧见她的俞任姐姐捧着一只比脸还大的汤碗喝着什么,眼睛还淡定地扫过两侧,最终落在袁柳脸上。
袁柳快速挪到她面前,“姐姐?”
俞任放下汤碗,“你妈妈的鳝面做得真好吃。”俞任擦了嘴巴,“我知道你在店里,想过来蹭顿午饭,顺便看看你忙不忙。要是不忙,咱们去俞庄玩一天,爬一下附近的明山。”
袁柳还在想着学神那句挠耳朵的话,她脸依旧红着,擦着耳朵说好。
“小姑娘挺有气场的,”俞任说学神下楼时看到了自己,眼睛打了个招呼,头仅微微颔了下。
“她……”袁柳挠着刘海。
她明天还来这儿等你?那你可能要弹性点儿。俞任笑得眼睛弯了,“走吧?”
袁柳跟着俞任上车,等上了高速她还皱眉,俞任说小小年纪,别苦兮兮地绷着脸。
“你……你为什么不问?”袁柳在意这个。
俞任笑着将音响声音调低,“你希望我问?还是希望知道我了解了后以什么情绪表情评价你们小朋友的面谈?”俞任说我只听了零零碎碎,因为面汤比你们的面谈好喝,我无法分神。
“无法分神还不是听到了?”袁柳侧头看俞任,姐姐的耳朵竟然也红了点。
俞任沉吟了会儿,“你有自己的世界。我很高兴,你的世界是有温度的,也是干净的。不是蒸馏水那种过滤后的干净,你懂得沉淀杂质在水的底部,能说出‘弹性’的观点。”
“章若荟说她有点儿喜欢我。”袁柳咬了下唇,还是把学神咬耳朵的内容老实相告。
俞任的面部微动,“那很好啊,你有魅力。”
小姑娘似乎有点儿丧气,俞任又开了会儿车,“你希望我吃醋?”
袁柳马上坐直,连连摆手,“不不……嗯……有一点这种奇怪的念头。”
俞任爽朗地笑,“首先,我没有吃醋的立场。其次,我这人向来不吃醋。”
吃醋完全没必要,我如果喜欢一个人,会非常信任她。如果一点小事就吃醋,我置自己这份感情于何地?又置对方对我的感情于何地?
有人说,“醋”是爱情的调味品,小说影视剧里上演了不少这样的小小的误会情节,然后推动双方感情发展。说实在的,我难以为此共鸣。俞任的大拇指随着音乐敲着拍子,“醋”是一方在意另一方的体现,是独占欲遭遇的小小挑战,但在一个人深刻的心灵版图中,顶多算一个小小驿站。
袁柳打开窗户,让凉爽的风透进来,“对,所以我们看待自己喜欢的人也要多元,也要带着弹性,能看到起点,也能借着这股劲儿看到她领土更远的位置。而不是局限于一个小小的‘占有’堡垒。”
俞任点头,“孺子可教也。”
“所以俞任——”袁柳刚要问,被俞任打断,“咱们中庸点儿,不矜不盈,不按图索骥。”她的脸依然在发热,“小柳,我愿意多陪陪你,尤其在你去上大学前。”
吞下余话,袁柳暗暗叹了口气,从鼻子酸到眼睛,“嗯……我想去洗手间。”
俞任将车开进服务站,停下后她解开安全带看着袁柳几秒,“我……你……你为什么才十六岁啊。”
袁柳看着俞任无奈的眼神,脸上是她没见过的深邃,她想了想,这才笑了,“要不我去问问派出所,能不能改年龄?”
兔崽子。俞任敲她脑袋,“快去洗手间吧。”
目送袁柳奔向服务站內,俞任双手贴着两腮搓揉了好几下,“哎呀,烦呐。简直比写材料还头秃。”
第200章
袁柳升高三的第二个月,俞任被组织找去谈话,问她是否愿意去团委工作。相比较那里的工作,哪怕写材料得加班熬夜掉头发,俞任还是喜欢研究室。她选择留下,于是被大怒的任颂红电话里骂了一通眼光窄浅。
憋了一肚子气的俞任去中心医院找俞晓敏,建议娘儿俩去吃火锅团建。俞晓敏说你别吃火锅了,瞧瞧你眼睛红的,吃太烫的火上浇油,妈带你吃冰淇淋。
娘儿俩坐麦当劳里,俞任一口气塞了两盒新地,终于认了错,“我不该回柏州工作。”
俞晓敏说我还不了解你,以为能沾点儿亲爹的光是不是?算得门清,这个你和任颂红有点像。团委不去就不去吧,虽说升得不慢,其实那儿也挺忙的,你这几年坐研究室已经把性子磨懒了,不一定适合。
“我不懒。”俞任不同意,她工作从来都极其认真,以细致、效率和大局观在领导同事中颇获称赞。
懒是说和人打交道,你爱琢磨,爱写会写,这是优点。但你越来越不爱说话,到新岗位要适应新的要求,可能会挺难受。俞晓敏说你是被着重培养的高校引进人才,要没任颂红这个爹在柏州倒可能提得还快些。
“妈,和我同批进来的,有人已经提了正科。”俞任从小学习都不落人后,骨子里的好强还没变。
俞晓敏嘻嘻一笑,摸了摸俞任的脸蛋,“妈懂,感情上纹丝不动,事业上就格外想做出一番成就。人嘛,总得靠一头。”
晚上回家的俞晓敏烧了壶水先泡茶,泡了碗面吃饱了才坐在沙发上翻起手机通讯录,拨通了任颂红的电话后她和颜悦色,“老任,你那边现在忙不忙?”
任颂红说在办公室,没人,“是因为彩彩的事吧?我也气啊,我本以为这孩子不至于这么糊涂的,但凡有点儿想法和经验的人都不会拒绝,没想到……”
俞晓敏“嗯嗯”接着腔,喝了两口茶后继续蔼然可亲,“她的确不成熟,还有些孩子气的任性。”
前夫愣了,“晓敏,你这——”
“我这就他妈就问问你,任颂红,彩彩是不是你女儿?”俞晓敏变脸,声音陡然高起来,“任颂红,你个王八蛋,亲女儿不占你一点便宜,你还真得了便宜懂卖乖呢!她考大学、考选调、提副科哪一样不是靠着自己……你给十万块算个屁,你不是给你儿子已经买了房吗……我告诉你,你休想把彩彩挤出研究室。不就是觉得这个科室和你近了些吗?你装什么包青天呢。别人举贤不避亲,你是造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