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218)
“坏丰年,等着啊,我洗完头就帮你洗。哎哟,你去哪儿了?头发怎么变成这样。”再看丰年的脸色,又黑又黄又憔悴,宿海嫌弃地看了眼丰年,热情地给周姨介绍,“这是我发小儿,北大的。”
发什么小?丰年一想,第一面就被小丫头给薅了头发,可不是“发”小?
周姨一听这是柏州在京的人才,给她倒了杯水,“那你坐会儿啊。”
丰年就看着宿海忙活,大姑娘穿着牛仔裤黑卫衣,身材高挑穿什么都好看。可她的头发被烫成了金黄色的爆炸头,还一左一右扎了两个发髻。如果用白绸缎扎起,宿海可以去演豪杰春丽。给客人洗着头的宿海扭头看外面坐着的丰年,眼神稚气坦率,笑时眼角弯下,淌出十五岁的蜜味。
等丰年洗头时,宿海就用柏州话和她一顿聊,但基本上丰年只能招架。宿海说坏丰年你去了趟宁夏支教而已,怎么像去了火星?你这头发一看就是从来不护理的,分岔太厉害了,干燥得我用十桶护发素都不行。坏丰年,你怎么这两年放假也不回柏州了啊?你知不知道小柳考上了八中,俞任姐姐当了领导秘书,白姐姐收养了个孩子。哦,你干嘛去了?
你八成在谈恋爱。
“不对,谈恋爱的人不会像你这样放任发型不管的。”宿海洗功精湛,可也还是花了半小时才帮丰年梳理好发丝。
丰年闭眼微笑,听到宿海这么说睁开了单眼皮,她说没谈恋爱,哪里有功夫?再心虚地很快闭眼。
你忙什么呢?宿海的指尖替她刮掉眼皮上的泡沫。
忙着念书写论文编教材,忙着赚钱呐。丰年躺下时看宿海又觉得陌生了些,“小海,你变好看了。”
“我哪天不好看?”宿海给她包上毛巾,拉着坏丰年坐下,“剪什么发型?”
丰年说你看着来吧,我这么多年都是短头发,反正扎不起来的。这话可得了宿海的心,提起剪刀就是一顿操作,电推子绕着丰年的头走了两圈,雏型出来了,丰年给剪了个飞机头,自带的卷发效果让头顶发丝显得格外时髦。
这……也太男孩子气了点。丰年说。
不,不,这叫中性美。宿海将丰年的脸捧正,你看看,你肤色白,脸蛋两侧没什么肉,侧脸看着本来就立体。我告诉你,这发型但凡脸上肉多点儿它就黏锅垮台。“坏丰年,得亏你脸长啊,显得个头高。”宿海满意地抱臂欣赏作品,“哦,你看看你眼睛,虽然小了点儿,但是眼窝深,眉骨也高。”总而言之,坏丰年的脸和她设计的发型绝配,从眉毛配到脚趾头。
“看来在左家庄职业技术大学深造得很不错。”丰年笑,眼睛里游走着丝疲倦,她说小海,一会儿咱们去吃饭吧。说好了你请我的。
“什么大学?”宿海拧眉。
丰年吐舌,“不好意思,我就是屠格涅芙娃。”她这个小号是宿海在她的大号空间找到后加上的。一看那非主流的签名和头像就知道这是小海,丰年就起了调皮心,隐姓埋名和大姑娘聊了很久。越聊越觉着有意思,因为这孩子不端不装,学习不行可言语意外地有力量。
宿海手拿着电推子看丰年,“你姥姥的。”我就知道我没那么好命能认识两个北大的。她给丰年清理脖子上的杂发,“坏丰年,你可不能把我的事儿说出去。”
十五岁的小姑娘有什么事儿?不就是东边的托尼西边的杰克吗?丰年说那当然不会。你不觉着咱们特别有缘分吗?全国十几亿人,咱们能在Q上加两茬。现在你又来北京了,咱们还能三不五时地约着玩儿。
“你和我玩什么?”宿海有自知之明,我又看不懂你的书,我只会剪头发,最后给她喷了点儿发胶,“坏丰年,我觉着你变了。”
变成什么样了?丰年看宿海的眼睛。
“油腻腻。”宿海咂嘴。
丰年口袋里的电话这时狂响,她掏出看了眼后就摁下静音,说是广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站起来再和宿海比了比身高,“可不油腻吗?个头就这么高,体积不够消受那些,油脂就溢出来了。”
不够消受哪些啊?宿海问。
“人间久摧藏呐。”丰年看着宿海,“正好是午饭的点儿,这附近你想吃什么?”
“大螃蟹!”宿海的愿望在左家庄就得到满足,虽然吃到的螃蟹没有柏州的大,更美老家的鲜肥,但是坏丰年戴着手套给她剥蟹的待遇着实难得。可坏丰年胃口不好,也许是被电话上的那个“宋姐”给催的。
“怎么不接呢?”宿海问丰年。
“嗯……广告。”丰年继续如是答。
“来,张嘴。”宿海说,对着配合的丰年嘴里喂了一勺蟹黄,“我最讨厌和吃饭不积极的人一桌了,坏丰年,管是谁烦你,你也不能耽误吃东西。人长了嘴巴干嘛的?”
说话,吃饭,就这两个用处你知道不?
还有,还有点别的用处。丰年说完,脸一红,“吃,吃蟹。”
还有什么用处啊?宿海问,可丰年的视线又落在了手机上,“宋姐”两个字继续跳着。她叹了口气,“要命的用处。”
“宋姐……”她走出饭馆接了电话,然后垂头丧气地背对着宿海说了好一通电话,最后进门坐下,宿海咬着蟹腿,“我想起来什么用处了?”
接吻和做-爱。宿海说完,坏丰年直接咳出了半杯椰子汁,“你——”
我什么我?我懂的可多了。宿海笑得贼兮兮。
第160章
好不容易从一百八十斤减到了一百三十几,宿海发现坏丰年找上门后她的体重又开始反弹。左家庄的大妈眼睛毒辣,盯着宿海的肚子好几眼但忍住没说话。虚报三岁的小美发师说阿姨别看了,我没怀孕,都没男朋友。
真不怪宿海,这事儿都赖坏丰年。她两个礼拜找了宿海五次吃东西,宿海说你压根不是中文系的,饭桶系的吧?找一回那是咱们之间有情谊,找两回也是因为咱们熟。两周你找我五次,坏丰年你打什么主意呢?
“跟你吃饭香。”丰年说她在学校就吃不下饭,哪怕就读饭桶系也要被开除的。只有当着宿海的面儿,被她横扫千军气吞山海的阵势感染了,丰年才能吃下小碗饭。每次几个菜都基本进了宿海肚子,而大姑娘的肚子也经不住这么揣着。
第六次见面,一米七八的宿海和一米六八的丰年并肩,一个瘦得像麻秆,一个壮得像专业运动员,宿海一把搂过坏丰年的肩膀,“来,姑娘你和我说说也没事儿?是不是失恋了?”
宿海说她说她失恋那会儿也茶饭不思的,一顿三碗减为一碗半。但是说出来就好多了,小柳有次开导我后,我一次吃了四个板烧鸡腿堡。
丰年摘下大姑娘的手臂,“小海,怎么说我也比你大八岁。你和姐姐说话要客气点儿。”说罢头顶上的飞机头造型就被宿海居高临下的乱拨拉一气,“坏丰年,我现在才发现个头高的优势——我在你身边就变得有保护欲了。”
其实丰年也没多大的事儿,她带着宿海沿着颐和园公园逛,“也就是今年6月中旬A股暴跌,我压箱底的钱亏了七成,现在套着还没出来。”她说我早就该听俞任的将钱老是存着,总想着发财暴富,心态一开始就不对。
宿海听不懂,只晓得坏丰年亏了钱。她也有一泡苦水要吐,我两套柏州的房子一下子少了一套,我还没哭呢?
那怎么办?丰年觉着这孩子的生活也谈不上多无忧无虑,她怎么就活成了个没心没肺的样子呢?
“赚呗。回家开店赚钱,我要买一套150平的大房子!加五个门面,两个美发,两个美容,还有一个就是瑜伽馆。”宿海在周姨这儿每个月的工资是友情价五百块,按照柏州现下的房价,她还要不吃不喝再干960年。可大姑娘就是乐观,说人在这儿,你还担心什么?我左家庄职业技术大学的都不怕,你一个北大的怎么还吓破了胆儿?拢共亏了多少钱?
“七万块。”丰年辛苦复读赚来的钱几乎没舍得动过,这些年都是靠贷款奖学金兼职赚生活费学费。咬牙想了想这个数字,“不买房子我都可以成麻袋地多少书啊。”丰年真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