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74)
卯生不见外,伸手向印秀的戏服。
一旦知晓水的乐趣,就不想回岸上顾影自怜。什么走台化妆,什么网络教学,丢了这些的卯生乐不思蜀。她拨动水面,也诱出水源,品尝水质也翻动水花。一条刚识水性的鱼从紧张躬身到徜徉自得,别的鱼要花数月,卯生无师自通,仅仅用了三回。
印秀的发丝绕在鱼身,她曾经不解印小嫦流连在数个男人身边为了什么?难道只是夜里卧室穿出来那声抑制不住的叫唤?她一定不懂这水一样的夜。
卯生的眼睛是潜流,她羞涩的回应是涡流,她绵重的呼吸是滞流,她的手语唇语是温柔压制着急切的逆流,印秀又化了。鱼儿听见风声跳出水面,又调皮地寻觅源头,在水流分股或偏转时开始学会自在曳动。
那种奇怪的钝堵感觉伴着麻酥传出时,印秀明白她们完美地到达了仪式的里程碑。卯生却不知足了,剥了皮的兔子成了绿眼睛的狼,卯生说不行,不够。
印秀宠她,就答应了一次又一次。
知道狼累成了猪,印秀才得安静地拥住卯生休息。看了下手机是凌晨四点,印秀吻卯生的眉心,“白老板?”她换个玩笑称呼。
卯生迷迷糊糊,手指还压在印秀的腕上。
“卯生?”彻底失眠的印秀咬她耳朵,卯生还是哼哼唧唧。印秀摇头,这家伙怎么该醒时就昏睡,该睡时反而特清醒?
睡眠节奏压不到一路的两人拥到凌晨五点,卯生睁眼,看见印秀又在瞌睡。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可有附近楼层的灯光渗入窗帘,印秀唇角往上,眼角也是往上。卯生看得心里一甜。但印秀累得也只能哼哼回应,“几点了?”七点她就要起床上班。
卯生吻她脸颊,“再睡会儿。”一场遨游让她的心被塞得太满,对印秀的喜欢她不怀疑,对俞任的歉疚又悄然滋生。看着眼前人,卯生下定了决心,“印秀?”
“嗯?”印秀蹭她肩头。
“我好喜欢你,我们是彼此的女朋友吧?”
印秀没有回答,但是笑了。
第58章
临近春节,操持了家里十几年的赵兰却将很多事拉下:新家的年货没有准备,掸尘大扫除也没有做。她在柏州师姐家住了一个月,尽帮着师姐忙活去了。
王梨心疼她的腿不舍得赵兰忙家务,赵兰又急性子见不得王梨在那儿慢慢悠悠地打扫,一扇小窗户师姐擦了半小时,王梨果断从她手里抽走抹布,“瞧着。”
而有个问题始终盘旋在王梨心里:过年是她去省城,或是王梨留在这儿?有心事的王梨就扶着赵兰的腰出神,赵兰回头瞋她,“你这样我怎么做事?”
王梨回神,起了玩笑心,另一只手也搂住师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这样呢?”
浑身被师姐这一搀一搂加一靠给上了麻药般,赵兰僵直了,她转身看师姐,“你不要这样子。”赵兰轻声细语间还有当年花旦余韵,王梨闭眼回味了下,“好听。”
赵兰扔了抹布,无可奈何回拥师姐,“卯生的生日我都没回去。”
“她有人陪着过,不缺朋友。”王梨在她耳边道。
“就怕不是一般的朋友。”
“她也到了不一般的年纪了。”
师姐总是这样,在卯生的事上过于放纵孩子,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孩子想什么都是合理的。要是以前赵兰脾气上头,指不定又是一句“又不是你生的”。可这么长的日子走下来,赵兰打量着自己重新黏合的生活碎片,不得不承认,做妈的得认规律、认命。
越是有主见的孩子越会离开家长去独立探索自己的世界,外面的,内在的,别人代替不了她的思考和感知。
赵兰便不再说卯生,终于发出邀请,“你和我回省城过年可以吗?”两居室也够住。
师姐笑出酒窝,“好啊。”她就等着这句。
但王梨还有事儿得先去做好,“我得回家陪我妈几天,这么多年的年三十,我很少不在家。”
那刚刚好,赵兰就先回省城除旧迎新,也免得她们两人同进同出一块儿乘车不方便。其实赵兰从来就打眼,师姐更沉淀了不同于普通人的漂亮气质。两人凑一块儿就太容易惹人注目。
有时真不知道这日子是给谁忙活的。赵兰为王梨忙活一阵子,又轮到卯生。孩子的工作前途赵兰挂记着,她希望卯生留在省越剧院而非回柏州,毕竟老冯和王梨不对付,对卯生就好不到那里。
而王梨不准赵兰大包小包回去,扣下她的衣服在柏州,说“好借好还”。
赵兰说借什么?咱俩的号码又不一样。师姐含笑,“皮在,人就跑不到哪儿去。”
师姐又不舍得她离开仅仅几天,送赵兰出门前才拿出了长幼有序的姿态,这些日子头一遭霸道地咬住赵兰的唇。赵兰知道她一直忍着没问自己,“咱们现在这样是和过去一样吗?”
关系是什么样儿还不是一天天凑合出来的。赵兰知道,王梨一直凑合她,赵兰要时间,王梨给时间。赵兰要空间,王梨就让出空间。这是什么人?圣人?赵兰有时也希望师姐别那么讲道理。
王梨现在就没讲道理,咬过嘴唇咬脸颊,咬过脸颊再咬耳朵。赵兰说你是狗师姐吗?她心里却因为狗师姐的热情放下了些包袱。于是踩着一条镁合金假腿有力地回击师姐,末了捧着王梨的脸,“你一直没实话,这么些年你究竟有没有?”
师姐笑,“下回见面我再告诉你。”
她老这样,赵兰舍不得了,可是省城的家必须得回,她还要了解下卯生的动态,“她嘴里也没实话。晚上打电话时说在家,我怎么听着外面广场舞声音那么大?我们小区明明封闭的。”
王梨笑容里有一抹高深莫测,她继续不说实话,“兴许小区新组建了广场舞队伍。”手机里卯生的消息则被她连续毁尸灭迹:师傅我有女朋友了,就是印秀。你先别告诉我妈。
师傅我们在一起过了。
卯生以前成绩不好,但语文有多年戏文功底滋润,那个“过”字就加得很玩味,再次大半夜将王梨吓得流冷汗。转念一想,又不会搞大肚子,年轻气盛也不像她四十黄脸,师能忍徒不能忍也。
忍不了的徒弟住在印秀家里腻了好些晚上,还是印秀懂事,“快过年了,你妈妈现在腿不好,还要麻烦她回来搞房子卫生准备年货?”
卯生想想有道理,有样学样地备了年货花完零花钱,再回家里上上下下擦擦洗洗,完事了管印秀讨赏,“你看,我自己做家务也很好嘛。”印秀像赵兰,不放心卯生做事,剥夺了她不少锻炼机会。
印秀就问,“床上四件套洗了?被子趁着天晴晾晒了?哦,得翻过来晒两遍啊。还有柏州人过年作兴腌制香肠,这个你准备了没有?”
问到卯生无言以对后,印秀去了卯生新家,将休息日一天都花在这些事上。两个都一穷二白的年轻人去菜市场找人代制了香肠,又看着家里盘子茶杯不够帮着添置了些。
“我家来不了多少客人,用不上。”卯生说。
“未必。你快要毕业工作了,家里即便没亲戚来,以后同事少不了。”印秀像在给她和卯生的小家挑选东西那样认真,卯生在超市里看着印秀呆呆的,半晌说,“你真好。”
赵兰要是知道她被狗师姐咬脸时她女儿也在被女朋友咬,可能要自闭大半年。亏得她不晓得。
卯生喜欢腻着真好的印秀,印秀喜欢拉着卯生的手在下班后闲逛。她现在可以自信地去省城各大商场了,两个因为准备过年而兜里干净的孩子看着橱窗里的衣服首饰价格后再面面相觑,心里眼里却在笑。
“等我工作了就好了。”卯生说。她零花钱贡献给了新家。
“等我下个月发工资了就好了。”印秀说。她的存款贡献给了房东和印小嫦,浩哥的五千块她最终没收,找个时机退回去了。
再翻出口袋里凑起来的二十块,两人挤在大排档吃细细的也不晓得干不干净的烤肉串。最后回家拉上窗帘,学了一天逛了一晚上的卯生精神奕奕,工作了一天逛了一晚上的印秀守株待兔。靠着年轻到用不完的精力续航到大半夜才睡觉,年轻人过着贫穷却快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