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297)
乐完了,她又在想念袁柳。因为明天小姑娘就要和赵佳琪动身去福建,据说要在武夷山脚下体验诗意的田园生活。待一周还是两周还没个准话,“还要看其它安排。”
她并不吃醋,袁柳进入大学后,这样的事情只多不少,她早就预料到。她只是放不下这有点儿磨人的思念。就像以前每周日和卯生分别后,也像站在宿舍区门前目送小齐的车离开一样。俞任当尼姑数年,再一次被这种麻麻痒痒的情潮浇醒了身躯和大脑。
她像潜水许久冒出水面,还不敢大口换气大声呼吸,因为,“要面子。”也因为,怕绑紧了袁柳。
俞任盘腿抱着膝盖,身体随音乐左摇右摆,看着电视机里的画面,脑子里的每一寸都被挤得只剩下两个字,“袁柳。”二十八了,不能这么幼稚。俞任提醒了自己后坐正,而俞晓敏往嘴里塞了颗开心果,“究竟是谁?”
这一问把俞任从酸甜的小情小爱拉回人间,她挪开眼,说什么是谁?
“你天天出去老久,每次衣服都不重复,又偷用了我的唇彩对不对?”俞晓敏说你一点都没长进,以前和小齐约会是不是这样的?当然,唯一长进的地方是知道回家睡觉。
俞任咬着下唇挑眉绸缪,还是讲,“八字还没一撇。”
“彩彩,你告诉妈妈,女人好在哪儿?”俞晓敏是真的好奇,“当然我大学也选修过性-心理,不会少见多怪,只是觉得我一个直了不能再直的女人,加任颂红一个直得都要出轨的男人,怎么创造出你这个奇特的物种?”
“干净。”俞任说,“不是每个女人都给我这样的感觉,只是我在自己喜欢的女性身上能找到这种剔透感,能倒映我自己。”她们的心是柔软的,又不带侵略感和强烈的算计感。
俞晓敏似懂非懂:干净倒不假,卫生局老李给我介绍个老男人,领子上一层汗渍。心柔软,的确,我在医院这么多年,见到放弃治疗的亲属多是男人。侵略感?老子现在感受不到,谁他妈伸头到我面前搞这套我给他呼走。
算计感?你这形容绝了,任颂红就把自己算计进去了,还搭上你。
“不过,你形容得这么好,还不是分手了好几次?”俞晓敏说就这?你还痴心不改?
“我倒是想改呢,但是——”俞任警惕看了眼母亲,“这是天性。”
“妈尊重你这个天性,可你这不能结婚,也不能生孩子,搞个对象总要让妈把把关她靠谱不靠谱吧?要是不行咱们趁早分手再找下一个是不是?”当真我能照顾你一辈子?俞晓敏推心置腹,“我早就是这个态度了,你再瞒着我是不是有点人心隔肚皮?我是你亲妈,彩彩,你要让我放心。”
俞任低头,脸在霎那全红透,“我……起码再等一年吧,才能公布。”
还公布,你得了吧,你爷爷高血压,你奶奶心脏不好,你想公布后送走谁?俞晓敏说小范围知道就行了,到了日子咱们私下办桌酒,是那么个意思,究竟是谁?再等一年,干什么?偷着生孩子去?
俞任被她磨得头大,“我说了你别昏过去,别生气。”
我什么没见过?俞晓敏善于推测,“这个不一般是不是?年纪比你大多少?十岁內的我都接受。不过你小太多,不就是给人家养老去了?”她说不划算。
“是……袁柳。”俞任声若蚊蝇。
“嗯?”俞晓敏以为听错,“嗯?谁?”
袁柳。俞任说就是小柳,她眼睁睁看着俞晓敏一张脸变木变僵,她的眼神复杂地涌出各种情绪,最后往嘴里塞了小半把开心果,仿佛要通过咀嚼唤醒自己的口腔肌肉,最后喝了半杯茶清口,“你要死哦俞任,那是未成年!”
你要死是不是?任颂红眼瞅着要进去,你也要陪着进去是不是?
俞任就知道不该冲动,她的头埋得更低,“所以……我说要等一年。”
“十一岁是吧。”俞晓敏鄙视地扫一眼,胸口被堵住。
“十岁多一些……”俞任说妈你答应我不生气的。
“我不生气,我真的不生气。”俞晓敏气笑,彩彩,你真是个了不得的女儿,次次都给我大惊喜。未成年诶,十一岁诶,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想送走我对不对?
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她懂个屁啊,你还不懂?
俞任闭眼住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彩彩,我一直觉得,做人做事要讲良心的。”俞晓敏气顺了些,“找个合适机会,断了吧。你不该这样对待一个孩子,你错得离谱。”
第210章
袁柳最开心的一周却是俞任苦闷的一周。俞晓敏搬回去了,并且认为,“任颂红的事儿我看对你也没什么影响,都不耽误你谈恋爱。”
上班时同事表面客气内里冷淡,俞任也不给人添麻烦,悄悄递了辞职信上去。主任说“太可惜了”,是真心话,但也是无用话。
不用加班的俞任就去印秀店里,两人每晚围着那份报告讨论几小时,越谈越广,越说越深, 第一晚俞任就写了满满几十页笔记。印秀则还不过瘾,说不如我去你那儿接着谈。
“我倒是没意见,就怕卯生有想法。”俞任说不着急,我打算给自己几个月乃至一年时间准备这事儿。
印秀笑,“该着急的事儿还是得留点力。”
俞任苦笑了下,“看缘分吧。”
袁柳离开的第十天,她和印秀道别,在晚上十点直接去健身房换衣服,在机器上挥汗如雨时偶尔会看对面的舞蹈室,里面挤满了高考完的少男少女,只是没有袁柳,以后也难见到袁柳。习惯失去就是不得不偶尔面对心里的窟窿,连窟窿都缝不起来时,就无所谓失去不失去。
俞晓敏劝俞任得“断”,俞任不同意,“妈,我觉得那一年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曾经对俞晓敏抱有期望,请她帮卯生妈妈找医生,迎来的是一巴掌和押回家。
第一次挨巴掌的事儿本来淡忘了,时光和经历也让俞晓敏越发柔软,她便几乎都忘记了那时母女间的龃龉。十几年后,还是寄希望妈妈能开明接受的俞任吐露了袁柳和自己的关系,俞晓敏说“你怎么下得了手”,这句话比巴掌还重。
用跑步驱散苦闷的俞任坐在墙角大口灌水喘息,手机闪烁了好几次,不用看也知道是袁柳。果然,袁柳在说武夷山的茶叶,她这次去玩依旧留心俞任的爱好,还在赵佳琪亲戚家的小茶厂帮忙做事。
“正岩这边的茶农是种植、制作、包装、零售、批发一条龙自己干的,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袁柳说他们生意太好,常有茶商上门来收茶叶却没货的情况,靠山吃山真硬气。
袁柳同时发来的还有这几天积攒的不少照片,都是俞任感兴趣的制茶环节。俞任问你怎么知道我想看这些?
“这也是我愿意来旅游的原因。”袁柳发了个调皮的表情,“就当我代你先走了一趟。”她一不做二不休,还把正岩和周围山场打听到的价格在手机上排了张表,“以前我帮我妈买菜都会记账,菜市场哪个摊位实在、什么人欺负我一个小姑娘都能看出来。”
俞任觉得情话虽然好听,但实在话更中听。她闷然的心情一扫而空,忽然生出了不少力气去洗澡。回到家后还将袁柳发的图片及信息重新归类,最后都存到了云中。
她有一片“云”,名为“小柳”,里面只要是袁柳发的照片都被她标记存储,有她拼命吸着肚子晾那点若有若无马甲线的,也有她在校园和户外表演的,还有她随手拍下的模糊星空、清楚的花草虫鸟……
整理好资料,俞任依旧没睡意,她蹲在阳台那几盆花前盯着那几粒单薄的花骨朵。在自己和袁柳的精心照料下,这几盆花长势喜人,再过半个月就会开满枝桠。
俞任和卯生、小齐恋爱时都不会吝于表达,思念和欲-望,本来就是爱情多面体中的重要面貌,可她羞于向袁柳诉说,尤其被俞晓敏甩了语言耳光后。俞任手指拨弄着花苞,手机又在震动——袁柳这个点儿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