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135)
“叫我小齐就行了,还没熟到那个份上。”小齐说完,小路的脸色不自然地窘红了,他看向老何,果然老何开始数落,“你怎么说话的?人家小路大老远来上海看你呢。”再赔了个笑容给小路,“她就是傲娇。”
“晚上吃什么?”小齐直接问。
老何说你作东,你定地方啊。吃完你带小齐逛逛上海,年轻人要多交流。齐弈果点点头,看向了俞任,“彩彩去吗?”
俞任下意识地回答,“我就不去了,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
老何又要客气时,小齐冷冰冰的眼神已经射向母亲,“那彩彩在家,咱们三个出去吃饭吧。”她看向俞任的眼神温柔了许多,“你自己去小区外面吃晚饭啊?晚上锁好门。”
这是话里有话。俞任点头时,老何已经察觉到齐弈果的态度不妙,她拉齐弈果去房里想做危机公关,隔着门,里面的声音也渐渐大了,最后是小齐一声尖锐的大喊,“你想死就去死,不要来逼我!我不欠你什么!”
第102章
老何曾经觉着和曹芸谈恋爱是女儿不懂事儿,等年纪大点,看到别人都结婚生孩子了,齐弈果就一定会有不同想法。没想着好几年过去,任老何明里暗中多少小动作,齐弈果这念头压根没变过。
“面子”确是齐弈果准备给老何的,哪怕她知道母亲带了相亲对象上门“创造机会”。与其说是面子,不如说是给老何的一剂安定,好让她别又要死要活。老何甚至还说过,你要是还这样儿,我找你们导师去劝劝你。两把刀一左一右顶着齐弈果,她还是想算了,吃顿饭,再找个机会和大路货私下沟通下,好说好散完事。
但这回还是不同,因为俞任在家。老何的所作所为当着女孩的面,齐弈果心疼于俞任难过。她冰着脸要出门时,老何还拉她私下说,“晚上你帮小路去宾馆订个房间,我先回家和彩彩说说话就行。”
“他自己有手有脚有嘴巴有脑子,定房间的事儿还要我去?”齐弈果说这事儿就用一顿饭了结,以后她不接待这样的客人,“我和小路没什么沟通,也就是他给我发过几条信息。”
老何不依,说小路人生地不熟,你得将人家照顾好。
齐弈果冷笑,“你要是缺这样的儿子,自己去认他,再带他回你自己的家好生伺候着不行吗?”
老何见齐弈果态度抗拒,马上从一哭二闹三上吊快进到“你这样就是逼死我”。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时,齐弈果还很害怕。二次三次后,她还好声气地劝母亲别生气。老何第一次坐上窗台要跳时她甚至死死抱住老何求她别做傻事。外面就是俞任,她带人进门再来这手,本来就没耐心的齐弈果彻底毛了,“你想死就去死。”
声音大到俞任和小路都听见了,老何气得哆嗦,“好,齐弈果,你自私到可以逼自己妈去死。”她眼睛忽然一直,整个人就瘫软在地。
晚饭吃不成了,老何被抬到床上平躺由小齐急救,她检查心跳呼吸等一系列操作时表情凝重。掐了老何人中一会儿,好在人就醒了。
醒了的老何不说话,翻着眼看天花板人都木木的。等休息两小时确认没事儿后,小齐说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下心脏。老何别过脸,“别了,给齐医生添麻烦了。我死了你不就舒坦了?”
她说小路咱们回去吧,阿姨给你添麻烦了。说完就丢下亲女儿带着便宜儿子离开小齐的家。
大路货显然被老何这一出给整怕了,他犹豫道,“阿姨,要不先住一晚,明天再去检查下。”他怕回家路上人出事儿摊自己头上。
老何说没事,我没心脏病没高血压,我自己就是体检科的。那你自己小心,我先回柏州了。老何说话不看齐弈果,甚至都不愿再和小齐眼神交流,当着外人面就摔门离开。
大路货看小齐,“我觉得……你应该去劝劝阿姨留下来。”
小齐说我觉得你应该离开了,以后千万别被人撺掇了搞突然袭击。我对你什么个意思你应该心里有数,成年人还是得做点有数的事儿。
大路货闹了个脸红脖子粗,鼓起眼睛后没说出话,再留下一串脚印后默默离开。
俞任拿起钥匙包换好鞋,“我去带阿姨到外面住一晚,这样不安全。”小齐拽她,犹豫了下后眼圈红了,“你在家。”
俞任在阳台目送小齐,见她在前面追上了老何,母女俩拉扯着,追逐着……两个身影消失在花园转角路上。俞任心里被堵得慌,她站在那儿良久,想着齐弈果柜中的两块石板,想起自己从省城被俞晓敏带回家的那一天,还想起卯生和赵兰。卯生没说过赵兰为什么非得给她转学离开,现在俞任忽然心里一动,猜到了和自己有关。
究竟是什么,让这些做家长的付出断腿或者要死要活也要女儿“回归”正常人伦?一条生命出生的意义只是因为他们需要被摆布捆绑?生命如果不恣意伸展枝芽,何不做个亦步亦趋的标本?
她将被踩脏的地板重新擦了两遍,又将屋里收拾干净。等到十点,她发了条信息问小齐:阿姨怎么样了?
小齐很快回说没事,她在医院附近的宾馆住下了。明天我带她做个检查。小齐要俞任安心,很抱歉让她看到家里这么不堪的一面。
很多不堪都要堪堪地熬过去。只要有人愿意双手投降,任周围揉搓敲打自己。俞任说没事,你不要难过,咱们不是说过吗,世界上最艰难的战争是毅力。
抽芽破土、育根展茎、散叶茁干这些事儿,哪一桩是在完完全全的安全空间里度过的?毅力不就是我任你如何折磨,也不会自己折断枝干吗?
俞任这晚失眠,她打开电脑看了会儿电影,登上Q后浏览了班级群的留言。卯生的头像跳了几次,点开,只看到她说俞任你好不好?下一条:我又恋爱了。
卯生说其实她心里乱,以前喜欢人都是真的希望在一起,这一次有点像被赶鸭子上架。
在俞任这头,恋爱并非只有心动快乐,她一边享受着小齐的陪伴,一面还要被外面的乌烟瘴气给呛几口,还有些时候,要在小齐的怀里想些有的没的,更要告诉自己那些没的终会有的。
在卯生那边,恋爱像借着惯性滑行,再有想不明白的,人已经驶出去了。她对卯生的新动向心如止水,说“从心吧”。俞任觉着自己过河成功了。
凌晨四点才睡着,等到早上十点肚子饿了,她才从行军床上坐起。看了眼手机,小齐没发过什么消息。反而怀丰年说等打工回来路过上海,她还要再去看看俞任。
吃着牛奶拌燕麦的俞任翻着手边的书,眼里有字,心里全都是齐弈果。俞任有种隐约的坏念头:如果老何真有个三长两短,会不会逼得齐弈果缴械认输?而且,她想念小齐了。
俞任吃完早餐继续今天的备考准备,午饭还是凑合了燕麦牛奶。等到太阳落山时,好学生已经在思念中学了五个钟头。俞任打了个哈欠,踢了鞋子去补个觉。睡前又在想小齐。
睡到迷迷糊糊时,她想翻身,却撞到了柔软的身后人。小齐闭着眼,“再睡会儿。”
她青黑的眼圈和肿眼包表明小齐昨天一夜的煎熬,俞任惊喜地瞧她,发现小齐眉头皱了下,浅叹了口气后缩头在俞任颈下。俞任的帮她盖毯子,却看到小齐的手臂淤紫了一大片。
不敢触碰那里,俞任抚摸着小齐的头发,小齐睁不开眼,意识还是醒的,“她回柏州了,没事了啊。”再挣扎了会儿,小齐睁开眼,把俞任整个人装进眼眸,“我想你了。”小齐说。
俞任的手指描她的细长眉毛,“我也是。”
“她老要死要活的,昨天还拿玻璃片往手腕上割。”小齐的圈着俞任腰部的左手缠上了纱布,“我抢下来,又被她撞到床角,焦头烂额地说了一晚上今天才去医院检查。”她抱歉地看着俞任,“彩彩,对不起啊,我——我没给你一个无忧无虑的恋爱。”齐弈果鼻子酸了,“好难,真的好难。”齐弈果想说的是,她没有给俞任一个在恋爱中无忧无虑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