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183)
“打电话不行吗?”俞晓敏一想起任颂红现任妻子廖华的样子就作呕。正因为这层关系,廖华生孩子都不愿意在柏州的医院而是去省城。“你这不是赶着不自在吗?”她说。
不会不自在的。俞任说,“我爸还指望我。”可他也要面子。俞任站起来拍了拍妈妈的肩膀,“小俞啊,”她模仿老干部的口气,“你这个工作能动性还要再调动一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亲爹也在我的统一战线內。
认识人,调动人。任颂红多年前教会俞任的东西深深印在她的脑海,甚至渗透入她的思考和行动。
“滚犊子。”俞晓敏笑着拨开她的手,探讨什么方法?
“让我爸管住他的嘴,别在我的事儿操心过多。”俞任笑,“简而言之,就是让我的工作环境更简单些,别掺杂太多人际。”
“那你画那些乱七八糟的不是人际?”俞晓敏又瞥了眼那图,只觉得头晕。
“不一样,这是我要认识的人际,不是我爸的人际。”俞任对于界限的清晰认识让俞晓敏张嘴,最后说,“我不管你了。我就是告诉你,进了就进了,踏实做点事。公务员公务员,为人为公。”
走到厨房再想起女儿的取向,俞晓敏喊,“你那个网友呢?!”
“什么网友?”俞任走出来看着妈妈,摆出无辜的表情,“妈妈,你记错了,没那回事。”
俞晓敏看着手里抓着的黄瓜,掏出里面的瓤儿,“哼,都是眼儿!”
俞任无声地笑了笑,回房继续忙自己的事儿,晚饭的香味飘来时,她的电话也响了,本地的固话号码让她误以为是和工作有关,可一看时间又觉着不对。她还是接了,那边沉默,俞任说,“喂?”
丰年?卯生?还是小柳?俞任一个个问了,那边的声音刮过她耳膜,“是我,我回来了。”
“弈果?”俞任脱口而出,眼泪不自觉地滴下,她捂住嘴,可哭得稀里哗啦的声音还是让那头的齐弈果听到,“你怎么才回来?”俞任还在哭,又关上房门,小齐也在哭,“彩彩,对不起,我回来迟了。我在老地方,1706房间,我去接你?”
才放下行李的齐弈果刚要弯腰换鞋,俞任已经飞速说,“我来。”
她刚要出门,发现自己还穿着居家的T恤短裤,马上又回到衣橱前翻着衣服:背带宽裤白衬衫?连衣裙白球鞋?薄牛仔贴身衬衫?俞任挑花了眼,最后穿了绸质的白衬衫和薄牛仔裤。
俞晓敏端菜时见到俞任在洗脸,她说干什么?谁找你?
俞任说朋友。
俞晓敏就像德牧竖起了耳朵,“什么朋友?网友吧?”
俞任描着眉,“不是网友,妈,我……我是见……高中同学。”
怀丰年啊。俞晓敏说也是,她北大的,你们能聊得来。她走过来帮俞任画眉毛,“你这眉不用描啊。”她又撑起俞任的脸,对着女儿迷蒙的近视眼看了又看,“好好的一张脸,就是读书糟蹋了眼睛。”来,补点唇彩,“还有啊俞任,改天妈带你去买化妆品,你别老蹭我的。”
“不用的妈,我这工作不适合化妆。”俞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走了啊妈,晚上不回家了。”
俞晓敏“啊——”了声,忽然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不回家?”
俞任没回答,已经关上门跑下楼,俞晓敏摘了围裙扔椅子上,“肯定不是怀丰年!”她什么时候见那个小卷毛还要化妆,但是她确定了,那个网上的幺蛾子现在就在柏州。
“不回家?”俞晓敏一个激灵,掏出电话,“俞任,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不回家我就去找你!”
俞任急着招出租车,“妈——”我都二十二了。
“那也不行!”
“又不会怀孕。”俞任小声嘟了句,俞晓敏已经撑住了桌子,“你说什么?”妇产科医生睁大眼睛,“俞任——你是不是——啊?你有过性-生活了?!”
上了车的俞任关上门,“是!”
俞任忽然很感谢自己的出柜,她能对着俞晓敏说出点真话,“妈,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俞晓敏则坐在餐桌前不知道要干什么,她和女儿是怎么从遮遮掩掩地互敲边鼓到了可以讨论性-生活这一步呢?人不要皮天下无敌,俞晓敏捏起筷子吃了扣拌黄瓜降火,越吃却火越大,忽然她“哎哟”了一声,捧着脸颊缓解被咬疼的舌头——这日子可怎么过?好不容易盼到她大学毕业回来了,她竟然堂而皇之的出去开房。
网友,狗屁网友。俞晓敏摔了筷子,“我要剥了她的皮!”
第136章
小齐早早就在酒店门前等着俞任,看到穿着白衬衫的女孩飞速奔向自己时也跑向前,不管外面是否有人,她将俞任抱在怀里。一年多没见,俞任身上的气质沉淀了更多的冷静,而齐弈果则被俞任擦了好一会儿眼泪后说,“你变土了,弈果。”
齐弈果的长发没有认真打理,只是随意挽在脑后,她穿着条牛仔裙,上身是条纹衬衫,平常工作通勤穿什么样儿她就怎样的回了国。因为刚放假时她没耐心打扮自己,错过直飞机票后她急不可耐地从东京转机回了上海,再赶火车回了柏州。路上都花了接近三十个小时。
有时她觉得自己可能薄情了些,因为她能完全投入到工作而不去想俞任。可一旦静下来,参加同事聚会或者本地华人职业圈子的活动也无法全情,因为俞任总不时从她心头掠过。
“回房?”齐弈果在俞任耳边轻轻说。
时间和距离没让肢体习惯生疏,两人的手自然拖住,俞任在电梯里鼻子还是红的,小齐则一直偏头看着她。
“看什么?”俞任扭头。
小齐没说话,紧了紧她的手后终于等到电梯门开,她们进门,相拥,小齐长长地出了口气,“彩彩。”
俞任又哭起来,委屈不必诉了,人在面前就足够。齐弈果抽纸给她擦泪,俞任说偏要在你衣服上擦。擦着擦着就走了火,俞任拉开距离看齐弈果,“你竟然还胖了?”
小齐眼里映着心疼,“我一天吃五顿。”可你瘦了。其实是睡好后也自然胖了些。
胖了瘦了也没什么意义,只是徒增了双方心里那点因陌生而产生的怅意。俞任不哭了,她喝了点水缓了下,问齐弈果待多久?
小齐说待十天时,见俞任意外地扬了嘴角,“十天呢。”齐弈果说时间都给咱们自己,我不打算回家。
十天能做什么呢?不能将太平洋填成几步宽,也不能将对岸那座医院搬到家门口,更不可能让情绪容易极端化的老何吃斋念佛心无波澜。
还不能让两人已经越走越远的未来拉近、交织。
和天性理智的恋人不用说废话,小齐只是歉意地看着俞任,“下次放假我争取久一点的时间。”
此刻还要谈什么呢?说齐弈果在那家医院适应得如何?小齐讲过她在那边的同事也有些华人,科系负责人还是导师的老同学,所以要适应的更多不是人际,而是语言文化生活步调。说说俞任的新工作?一个街道党工委书记的还没上任的小助理,以后可想而知她打交道的鸡毛蒜皮是小齐一辈子也碰不上的。
齐弈果还是那么开朗,眉眼中不再见被母亲老何欺压的苦楚无奈,她凑上俞任的唇,“彩彩?”
那就剩这事儿?俞任忽然有些生气。她送心爱的人出国一年多,她们之间的情感交流虽然持续,但心灵像走得远了点。现在心还没完全归位,齐弈果竟然回到了原始状态。
俞任抓住她肩膀拉开,盯起小齐那张渐渐熟悉起来的脸来。眉还是眉眼还是眼,笑容里还有些羞涩,这是难得的。齐弈果还是要脸的,“弈果——”俞任发现自己被冷落多时的煎饼落进了齐弈果掌中,本性还是难移。
一摊二翻三颠,俞任愣住了,熟悉的身体节奏在体内奏响。什么心灵情感,什么未来过去,不想了。俞任开始剥齐弈果的皮儿,黏得地方指尖挑开,软的地方手指抹开,她压着齐弈果回床上时讲了句让小齐又开始萎的话,“我和我妈说了今天晚上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