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161)
对于老何的问题,俞任已经被小齐再三打过预防针:不承认,没联系,不知道。
俞任说最近没联系,她应该很忙。老何那边应该没想好,嗯嗯了两声说了点家常客套话就挂了。可俞任却为齐弈果开始失眠,恋人在老何每天直接的高压盯梢下,吃饭睡觉上班下棋。生活看起来简单,却处处透着不简单的自我收敛。
“你累不累?”这种话就没必要问,小齐非常累。她有多次在酒店和俞任见面后倒头就睡,手总是死死抓着她的衣襟。齐弈果也没再问俞任出国的事儿,只说不要急。
俞任怎么不急?一头是心爱的恋人,一头是自己强迫自己开始接受要留学的事实。她到处查资料询问人,被同学吃惊地问,“俞任,我一直以为你是咱们班上最坚定于专业的人呢,你也开始迷茫了?”
出去吧,这样弈果和自己终日陪伴,也不会被周围的异样眼光时时考究,更不会有人将手伸长搅混自己的生活节奏。俞任对自己说。
在她最终下决心的那些天,小齐歉意地推迟了几回见面。俞任问她怎么了?
齐弈果说她其实请假了一周,一个人去外地散散心。医院请假难于上青天,多少女医生女护士身怀六甲还在工作,小齐能请假的事儿让俞任心里存疑。想起老何那个欲言又止的电话,“弈果,你究竟怎么了?”
“没事,找医生开了些必要证明,单位答应放我回家休息段时间。”代价可能是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上手术台。齐弈果说我觉着自己没病,但是我领导怕我闹出差池吧。
如果到了这一步,小齐在医院的状态肯定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严重地步,俞任说你在哪儿?是不是在石浦?
电话那头好像还有海风的声音,小齐笑得舒展了,“彩彩,你真懂我。”她拒绝了俞任马上来找自己的建议,“我想明白了点事儿。”
这些年活得太小心了,希望身边人都开开心心,可我做不到啊。齐弈果叹,“我真的无法改变我妈,彩彩,我决定先去美国了,如果顺利,明年四月份就动身。”
爱情我舍不下的,可是彩彩,我得先活下来。小齐最后说。
第120章
元旦前一天俞晓敏赶到了上海见女儿,她这次来还有个重要的议题:俞任如何规划自己的未来。
“你马上大四了,是保研还是出国换专业读,或者真是选调,咱们得仔细商量。”俞晓敏在餐厅对着女儿滔滔不绝,如果保研,她建议俞任走学术道路,以后也要考虑读博,话里还有对文科生的轻视,“工作的话你这专业读不读研差异不大。”
如果出国,她尽全力支持,也肯定地说要卖房子,“我问了下中介和朋友,你再勤俭节约,去美国也要做好两年一百万左右的心理准备。英国便宜些,也要三四十万一年。”俞晓敏说妈妈虽然是个本地有点名气的医生,也有行政职务,但这些年攒的,加上爷爷奶奶能支持的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万,只够你一年。任颂红你就别想他出钱了,廖华捏得紧。
“选调是留在上海,还是去外地,这个我也和任颂红沟通了下,他建议你要么尽力留在上海,要么趁着他还没去人-大或者政-协,就回柏州,以你的学校专业,走个人才引进或者选调回去问题不大。”俞晓敏将俞任的几条路都一一梳理,她最不屑的是第四条路,“如果你去体制外,进个四大五百强之类的,也要考虑花无百日红。”
卖房子才能去留学这件事儿让俞任把嘴边的话咽下,她的专业也是非常难申请到奖学金的文科科系,就算能申到,学校离齐弈果也比较远。俞任心里也在规划别的事儿,她紧张地喝完一大杯水,看得俞晓敏一愣,忙给她再倒了杯。
“这次来我就不找老何了,她成天一心扑在女儿身上,家里就把老齐扔那儿。夫妻俩没事儿就吵架,我怕她别还没操心完果果,自己的婚姻亮红灯。”俞晓敏见俞任又一口气喝完第二杯,大冬天的,鼻梁还在渗汗。
“彩彩你怎么了?”她伸手去探俞任的体温,没感到异样才放心。
“妈,我想和你说个事儿,”俞任在桌下的手颤抖着,她抬头看了眼正在摆菜的服务员,等人走远了这勇气又开始退潮。
什么事儿这么紧张?谈恋爱了?俞晓敏的笑容有些虚,也有些期待。
“嗯。”俞任说。
“嗯?”俞晓敏怔了下,“啊,这是好事儿啊。”她的心脏加速,咽了口水后问,“是……”是男是女也没问出口,俞晓敏的鼻尖也开始冒汗。
“是女孩子。”俞任的回答让俞晓敏的手无力垂下,她张望了周围两眼,擦了鼻子,“你又胡说八道。”她看着俞任,想从女儿脸上瞧出点胡说八道的证据。
俞任努力控制自己不哭,她迎着俞晓敏的眼神,“妈,卯生和我的事儿,我知道你担心了很久。咱们从来没直面谈过,但不代表你放下了。”
女孩的眼泪砸到桌布上,“咱们有阵子闹别扭,说来说去原因就是我心里怨着你,你心里怕着这个事实,妈,我确认我的取向,我无法喜欢男孩子。”
“你别胡说。”俞晓敏仓惶扭头看窗外,她的眼泪也流下,“你还小呢,这么着急给自己设定框架干什么?”她擦泪看俞任,“妈以前有两个大学同学,在学校里就……就像男女情侣那样,可是毕业了还不是该分手就分手,各自结婚生子了?人家怎么就行呢?”
俞任不说话,俞晓敏极力冷静了会儿,“谁?”
她又问,带着凶狠愤怒,“是谁?”
俞任知道这冒险一步走错了,她没说是谁,就说是个网友。俞晓敏反而笑了,“彩彩,你真当妈是傻瓜?是不是白卯生?”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俞任失望至极,“我这辈子是您的女儿,但我们一辈子无法交心了。妈,我错在哪里?”
“你没错,是我错了。”俞晓敏扔下餐巾,“我错了!”她声音大了些,独自离开了餐厅。
原来让俞晓敏接受自己和齐弈果,再一步步做老何工作的设想刚开头就撞墙。俞任心里的勇气瞬间消失,她唯一庆幸的是没说出弈果。
她知道小齐一直在等着自己给出明确答复,算来试去,这个答复还是无法清晰。
原来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俞任以为自己衣食无忧,还幸运地拥有了另一段爱情。可顽固执拗的家长、难以企及的留学费用都无法让爱情顺利生根。俞任打电话给小齐,那边过了很久才接,小齐捂着电话在阳台小声问,“嗯?”
俞任知道她身后必然有老何警惕的目光,她也难。俞任调整了多久小齐就等了多久,两人都没说话,最后俞任说没事儿,我想你了而已。
听到她带着哭意的声音,小齐的眼泪当即就下来了,她说我这就去。
安分了几个月的女儿大晚上要出门,老何从沙发上“腾”地站起来,“去哪儿?”
“医院。”小齐本想这样堵住她的话,可老何的眼神和肢体就像盯着要作乱的囚犯,她回头看着母亲的眼睛,“我去陪我女朋友,您满意了?要不要一起呢?”
摔上门,齐弈果刚下楼两步,老何就拉开了门,她张嘴,看到女儿的背影忽然心里生出了不详——她好像真要失去这个女儿了。老何瞪眼扬声,“齐弈果,你走了就别回来!你给我说清楚!”
小齐回头,“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反正房子是你和爸替我租的,哦,车也是你们帮我买的。”她将车钥匙扔向大门,“我不会再花你们一分钱。”
“你要断绝关系吗?登报去啊,去啊!”老何在后面声嘶力竭,齐弈果再没回头。
齐弈果和俞任在宾馆见到,不太爱掉泪的女孩抱着她忍着哭,她摸着俞任的头发,“没事的,会没事的,彩彩。”她说不愿意出国读书就不出去了,等我安顿好再来接你。
她说你可以不工作,我来养你。只要你给我时间。小齐希望用出国工作换点空间,再换来和俞任的时间。